若臻?
我呆楞片刻,想起方才在院中他也是這樣喚我。在慘白月色下,胤禎半臥在青磚石板上,麵色赤紅,眼神迷離無蹤,卻也抹不去酒氣掩映下的刹那歡愉。
而此刻,胤禎緊緊執住我的手,神色淒哀。我原本盡是不懂,如今卻是懂了。他對我樁樁件件,點點滴滴,隻怕都是為了那個“若臻”。
他的手攥得極緊,我抽一分,他便痛一點。那麵色本是潮紅,竟變得煞白,哀慟如水一波一紋覆上他的容顏,蔓延開來,直至四肢百骸。我觸著他的掌心,隻覺汗涔涔冰冷萬分。
“若臻,你不要走!”他似是呢喃,卻突然就分明了起來。
他若醉若醒,似夢似真。我辨不清他是迷醉還是清醒,隻知在他眼裏,我便是若臻。他不肯放,我亦不再掙紮,任他越執越緊,隻攬他入懷。
“好,我不走,乖……”我輕撫他的項背,看著他在我懷裏啜泣。誰能料想,未來名垂青古的大將軍王如今竟在一個小小宮女的懷裏哭泣,心神俱傷,哀狀莫名。
我低頭看他,隻覺得懷裏的胤禎仿若嬰孩軟弱無骨,脆弱易折。我的一顆心,似乎被那繪金盤花的大燭給煎熬著,灼燙萬分;又如好端端的給摁進了醋缸裏浸著了,酸楚了得。
他猛得抬起頭來看我,硬生生的將我推了開去,喃喃苦道:“你不是若臻,你不是若臻。你是誰?”我低語:“十四爺,我是嫣然。”
他長吐了一口氣,漸漸的軟在我懷裏,混沌不清的呢喃:“嫣然,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他輕闔上眼,精壯的身子卻隨著羽扇似的的睫毛抖個不停,像是風裏凋落的秋葉,一陣旋一陣顫。
我抱著他,又哄又拍,才讓他安穩躺下。我拿了羽緞薄毯給他掖好,又點了安息香焚上,方坐於一旁搖扇守著。
待德妃回來已過亥時,亦是麵色緋紅,酒氣上頭。她見胤禎已熟睡,不過瞥了我一眼,便也吩咐落霞伺候著安置了。
隻是那一眼,卻讓我不安了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的趴在炕頭睡去。不知過了多久,半睡半醒之間,覺得臉上忽涼忽熱,拂癢難忍。睜眼來看,卻是胤禎在側,呼吸一吞一吐,吹在麵上。驚得坐起身來,才發現天已大白,而我赫然躺在炕上,胤禎的身邊。慌忙爬下炕,卻被他一手扯住,笑道:“你要去哪?”
我甩了他的手,低頭道:“奴婢逾越了,請十四爺恕罪。”他大笑一通,掀了身上的薄毯下炕來,湊近我耳邊道:“我不告訴別人就是了。”
我橫了胤禎一眼,扭頭就走,月楹卻手上搭了毛巾端了水進來,一臉的促狹。我別開眼不去看她,她卻隻笑將錯金銅盆放在我手上,便轉身出去了。
我歎著氣放下水盆,拿琺琅金盞盛水兌了金鹽遞給他,又拿水盂接了他的漱口水,才擰了毛巾替他抹臉。收拾停當,方喊了石五進來。
石五亦滿眼笑意,打了個千道:“姑娘有何吩咐?”我一跺腳,恨道:“你不去問你主子,倒問起我來了。昨兒個爺醉成那樣,你們明知道德主子在侍宴,還把爺帶到這來,這會子卻問我有什麼吩咐,我倒想問問你是什麼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