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大有被狗咬了一口。

那天,他在晨霧中穿過街道,打算去玉米地。聽見素素開門,他有意放慢步子,想和素素說幾句話。她家的門又老又重,一動就叫喚,像挨了打。素素沒探出頭,她的狗卻撲出來。毛大有躲避不及,被狗咬住腿。他趔趄著抬起另一隻腳,沒有章法地踢打著。他沒把狗踹開,它是被素素喝走的。

毛大有咧著嘴蹲在地上,挽起褲子。腿肚上嵌了四個鋸齒形的窟窿,血一跳一跳地往外冒。素素嚇壞了,伸手摸了摸,很快縮回去,顫顫地說,哥,進屋包包吧。毛大有遲疑幾秒,說,算了,沒啥事。他想和素素說話,卻發怵進她的屋子。素素小聲說,都這樣了,還怕啥?毛大有臉隱隱一紅,極不順暢地說,包就……包吧。素素扶毛大有站起來,毛大有有些緊張,整個身子像一條凍魚。

素素點了一綹棉花,吹一口,往傷口上摁一下,柔聲說,哥,你忍著些。毛大有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不疼,放心弄吧。他胡亂在屋裏掃了掃,沒什麼變化。一年前,他來過一次,險些惹出大禍。他的目光在素素臉上停了停,馬上移開。血止住了,素素用幹淨布裹住,再往布上勒幾圈線。毛大有說,行了,哪兒那麼虛。素素罵,死狗,好賴都不分。毛大有故意踢踢腿,這算啥,我小時候常被狗咬。素素說,這狗不一樣,她是專來咬……突然頓住,臉漲得像熟稻透的西紅柿。毛大有隱約猜到了。毛大有離開,素素非要塞給他二十塊錢,讓他買點消炎藥。毛大有急了,我沒那麼嬌氣。素素說,這狗毒著呢。毛大有瞧出素素的擔心,說,放心,出了這個門,我不會再找你後帳。素素沉下臉,哥,你這是作踐我呢。毛大有忙說,我沒那個意思,一個大男人,咋能花你的錢。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你盡管說話啊。

素素倚在門口,眼圈悄悄紅了。

毛大有沒去玉米地,走了沒幾步,腿鑽心地疼,就折回來。毛大有確實被狗咬過,可沒這麼疼。一條狗能有多毒?毛大有沒當回事,覺得自己沒過去結實了。素素竟嚇成那樣子,她的膽子還沒一粒芝麻大呢。可憐的女人!雖說被咬了,毛大有倒有些興奮,沒這一口,他真沒膽量進她屋子。並非毛大有打她的主意,哪個男人敢打她的主意?她在男人的視線之外,也在女人的視線之外,是包在繭裏的蛹。毛大有隻是想接近她。好奇?同情?他說不清楚,好象都有點兒,好象又都不是。

楊鳳蘭打了半夜麻將,此刻剛剛醒來,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楊鳳蘭五大三粗,要不是胸前那兩坨肉,咋看咋像男人。她懶懶散散地問,澆完了?我還沒做飯呢。她的嗓門也粗,像少了一根聲帶。毛大有說讓狗咬了。楊鳳蘭嗤嗤笑,我防著人欺負你,倒忘了還有豬狗,誰家的狗這麼不長眼?毛大有淡淡地說,素素家的。

楊鳳蘭嗖地坐起來,追問,誰家的?

毛大有有些後悔,又不好更改,硬著頭皮說,素素家的。

楊鳳蘭跳下地,查看毛大有的傷口。她穿著大褲衩大背心,蹲在那兒,像一堵厚厚的牆。一瞅毛大有腿上的布,聲音裏便帶出怨怒,你去素素家幹啥?

毛大有忙辯白,我沒去她家,路過。

楊鳳蘭冷笑,這麼巧?

毛大有說,我啥時候哄過你?

楊鳳蘭審視著毛大有,你要是做對不住我的事,我可不饒你!

毛大有說,不信拉倒。

楊鳳蘭說,我信你,你別不高興,掏出你的實話,好給你討說法。你要是跳人家的院牆,讓狗咬了,那就活該。在街上咬的,就不能這麼算了。包包就行了?我楊鳳蘭沒這麼好欺負,最起碼要打防瘋狗疫苗,吃點消炎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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