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大有說,算了,費那事兒幹嗎?不就咬一口嗎?兩天倒好了。
楊鳳蘭眼睛硬硬的,憑什麼算了?你沒來的時候,有個叫柳慶的,也是狗咬了沒當回事,後來瘋了,像狗一樣咬人,要不是他自個兒掉進井裏,不知咬瘋幾個呢。
毛大有也有些害怕了,可他已向素素說過,出了門就不找她的後帳,現在再去糾纏,臉往哪兒擱?他說,這點兒小事,你就別管了,我去找她。毛大有怕楊鳳蘭攪和,她一攪準渾。
楊鳳蘭識破毛大有的把戲,說毛大有破不開麵子,她找素素更方便。穿了衣服,臉也不抹一把,拖上鞋就走。毛大有扯住她。楊鳳蘭火了,問毛大有是不是有事瞞著她。毛大有不敢再攔,手一鬆,楊鳳蘭橫著身子撞出去。毛大有恨恨地拍自己一個嘴巴,真他媽賤。他完全可以瞞著楊鳳蘭的,沒看清是誰家的狗,楊鳳蘭還能把他的眼珠子擠出來?他竟鬼使神差地供出了素素,實在是被興奮衝昏了頭。
毛大有忐忑不安,不錯眼珠地盯著窗外。過了一會兒,素素被楊鳳蘭“押”來了。楊鳳蘭沒捆素素,沒擰素素胳膊,可確實是押解的架式。她昂著頭,整個人像充了氣,哪個地方都鼓脹脹的。素素則縮著肩,垂著頭,一臉的不安。素素讓毛大有準備準備,她這就去雇車,拉毛大有去鎮上打疫苗。毛大有羞愧極了,幾乎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走著去吧。楊鳳蘭沒好氣地說,逞什麼能?這麼遠的路,你走著去?楊鳳蘭脾氣躁,毛大有很少和她正麵衝突,等她火消得差不多了,他再擰螺絲一樣一點點兒緊她,她讓承認自己大嚷大叫沒任何道理。可那是沒旁人的時候,這會兒當著素素的麵,毛大有受不了,粗聲道,不去了,死也認了。楊鳳蘭呼哧著,咋耍孩子脾氣?這也能鬧著玩?素素夾在中間,勸勸這個,勸勸那個,口氣裏全是討好和乞求。
毛大有還是坐素素雇的三輪車去了,他不想讓素素為難。楊鳳蘭說話的份量比他重,這點兒素素清楚。毛大有尷尬地向素素解釋。素素說,這是為我好,打了針我也就放心了,不然,我睡不實。毛大有說,打針的錢我會還你的。素素輕輕一笑,這個錢該我掏,我又不是沒有。毛大有十分敏感,覺得素素的笑含了別樣的意味。家裏的財權在楊鳳蘭手裏,毛大有花兩毛錢都得向她要,村裏的人心知肚明。
打針沒費什麼事,交了錢,幾分鍾就完了。醫生讓毛大有按規定時間打第二針和第三針,毛大有問能不能一次打完。醫生說你要覺得自己的命不值錢,怎麼打都行。毛大有想,這醫生怕也剛受了老婆的氣,說話像炒豆子。素素悄悄扯扯毛大有的袖子,毛大有轉過身,嘀咕道,他可真該打一針。這話把素素逗笑了,淺淺的,如微風拂水麵。
回去的路上,一個坐車廂這頭,一個坐車廂那頭,明顯都鬆了口氣。彼此對望幾眼,沒什麼話說,迅速把目光扯開。毛大有倒是想說,可覺得現在和素素說什麼都多餘。他心裏還彌漫著歉疚,一個男人吐出的話再收回去,那話就是驢糞蛋了。這會讓素素瞧不起。毛大有揣摩著素素的心思,她是不是已經看不起他了?毛大有想試探試探。再次對視,毛大有說,給你添麻煩了。素素說,這話該我說,讓你受了這麼多罪,真過意不去。毛大有說, 受什麼罪呀,坐了車,還逛了鎮,這一口咬值了。素素似乎想笑的,但她咬住了嘴唇。毛大有被她的神色鼓勵,把憋了許久的一句話拎出來,你還打算一個人過?
素素驚駭地看著毛大有,嘴唇蠕動著,看得出,那句話吃力而艱難,似乎在她舌苔上紮了根。毛大有直視著她,等待她把那句話連根拔起。車猛一顛簸,素素受了震動,嘴唇死死合住,再也沒有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