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夜裏,素素沒再往外跑,一個個傻傻地坐到半夜,和衣躺下。半睡半醒的,聽著外邊的動靜。一有聲響,她就忙著爬起來。拉開門,隻是朗朗的清風。一回屋,耳邊又有聲響。如此幾次,她明白聲音是從柴垛裏發出的,頓時打個寒噤。她怎麼沒聽出來呢?素素不敢往外跑了,可又怕錯過,久久豎著耳朵發呆。
瓦罐裏到底裝著什麼呢?這個問題一直糾纏著素素。婆婆說是丈夫的魂,素素沒見過魂是什麼,但知道魂輕飄飄的,跟一縷風差不多。那個瓦罐很重,婆婆是不是藏了別的東西?
素素決定打開看看。清早,她把柴垛挪開,挖出土,那個土黃色的瓦罐便呈現在眼前。那塊紅布已經灰暗,輕輕一撕就行。素素慢慢伸出手,突然哆嗦了,像被什麼抽了一下。她駭然地望望周圍,什麼也沒有。她縮回胳膊,不敢再動。
趙小鋪是傍晚回來的,素素正在院裏收衣服。已經十天了,素素的希望像她的臉一日日瘦下去。聽到聲響,素素的肩顫了顫,卻未回頭。
趙小鋪喊,素素。
素素猛地轉過身,看見疲倦的趙小鋪。趙小鋪一手提著包,一手提著袋子。袋裏裝著一顆西瓜。素素喉嚨脹脹的,但什麼也沒說,呆滯地看著趙小鋪 。
趙小鋪詫異道,素素,是我啊。
素素眼睛一點點兒清澈了,緊抓著晾衣服的鐵絲,生怕自己倒下去。
趙小鋪走到跟前,欲剮素素鼻子,素素躲開了。
趙小鋪幹笑一聲,幾天沒見就生分了?
素素低低地說,你回來啦?急急地進了屋。
趙小鋪跟進去,素素沉著臉,不和他說話。素素肚裏瞥著一股怨氣,撐得骨頭都是疼的。她燒水、和麵、收湯,動作極快。
趙小鋪還是沒皮沒臉的樣子,素素走到哪兒他跟到哪兒,嘴巴一刻不閑著。我差點兒見不到你呀,素素。我坐車遇到歹徒了,一共三個,上車就拿刀和槍逼大夥拿錢。那個女乘務員,挾著包想跳窗戶,一槍就給撂倒了。那可是真槍呀,血從她脖子往外噴,車頂都紅了。一車人都老實了,掏就掏吧,破財免災,不能把命丟了呀。一個女人愣說沒錢,那個歹徒在她胸前劃了一刀,一遝錢就掉下來,那小子的眼真他媽毒。這還不算,他又劃了一刀,沒劃出錢,那女人的奶子劃了個大口子。一車人差不多都受傷了,我活著回來,是托你的福啊。
素素心咚咚跳著。趙小鋪怎麼盡遇這樣的險事?他說得有鼻子有眼,不像假的。
麵條煮好,趙小鋪住了嘴。
素素拿來針線,坐在趙小鋪對麵,一針一針縫著。一頓飯做下來,她平靜了許多。
趙小鋪吃了兩碗,把筷子一擱,感歎地說,還是家裏好呀。
素素飛快溜他一眼。
趙小鋪嘻嘻笑道,怎麼變羞了?
素素不吭聲。
趙小鋪說,你是不是以為我拿錢跑了?
素素一驚,馬上問,我說了?
趙小鋪說,甭說你給我三千,就是三萬,三十萬,我也不會丟下你。你整天辛辛苦苦的,連件好衣服都舍不得買,我出去掙錢也是為了你呀。我本來打算掙一筆的,可本錢小,幹不成大買賣,這趟基本是不虧不賺。再呆些日子吧,又怕你擔心,誰想坐了賊車,素素,我對不住你呀。
素素說,人沒事就好。‘
趙小鋪盯住素素,真這麼想?
素素掃他一眼。
趙小鋪嘿嘿笑著,從懷裏掏出一遝錢,說沒洗劫完,還剩著呢。
素素疑惑地問,咋回事?
趙小鋪說,我一看歹徒的架式不好惹,主動掏出錢遞過去,那家夥就沒在我身上動刀,大概我態度好吧。素素,挺丟臉是吧?可不那樣,錢就全沒了呀。
素素籲了口氣,試探著說,別再出去了。
趙小鋪說,我不甘心。
素素緊了臉,還打算走?
趙小鋪說,我聽你的,你讓我幹啥我幹啥。
素素微微一笑,心裏卻沒底兒。
趙小鋪感慨,我過去吃飽睡著,閑事不操,這是在外浪蕩出的毛病。這次出去,我吃飽,卻睡不著。素素,你說這是咋回事呀?
素素耳根隱隱紅了,我怎麼知道?
趙小鋪赤裸裸地說,想你想的。
素素小聲道,沒正經。
趙小鋪問,我現在還想,你說咋辦?
素素心慌地站起來。
趙小鋪螃蟹似的張開鉗子,素素腦袋一暈,聽得碗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