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2)

木木走上塔臂的時候,工地上的民工沒有誰注意他,塔臂不高那山高,冬天的寒風讓他抵擋不住,他在塔臂的頂端坐下來,手扶住斜拉的鋼繩。木木知道,看客們要過一會兒才會來,等那110、120車淒厲的喇叭聲響了,等那車上血紅妖藍的車頂燈刺眼地閃亮了,他才會成為人們注意的焦點。木木第一次登這麼高有時間鳥瞰大學城,前幾天下的雪已經溶化了不少,那些恢宏的體育館、圖書館、教學樓的樓頂有黑有白,像是冬天挖藕時裸露的塘底,水白泥黑。但荷塘是木木的天地,那些建築裏的世界永遠是另一種人的世界。木木開著李總的車在校園裏穿行,那些青蛙一樣跳躍的男孩,那些荷苞一樣鮮嫩的女孩,會向木木投來豔慕的眼光。木木在心裏說,你們才是這世界最幸福的人啊,木木甚至夢想著,兒子長大了,也會成為他們的一員。

傍晚時分,各路人馬都像李總預想的那樣到齊了,工地上大功率的白熾燈被扭歪了脖子照著塔吊,木木一舉一動暴露在燈光之中。木木有些心慌,村裏鬧社火時,木木也曾經在戲台上表演過武術,那裏的汽油燈也如此耀眼。木木表演的是一種叫“板凳花”的功夫,木木的祖上是大湖畔的漁民,為了防湖匪代代相傳。木木雙手各持一隻船上的小矮凳,雙腳隻在船頭甲板大小的區域移挪,攻守自如,一招一式蠃得無數彩聲。但今天不需要木木的招式,需要木木說話,對木木來講,說比做難,對著那麼多人那麼多攝像鏡頭開口說話實在是難死了木木。

有兩個警察爬上了塔臂,用電喇叭勸說木木,企圖接近木木。木木堅決地搖手,警察進一步,木木退一步,木木退到了頂端,無路可退。警察再進一步,木木便會縱身躍下,木木心裏挺委屈,這樣跳下去算什麼回事,讓警察給逼著跳下去的。但警察停止了,自動退回幾步。

木木知道李總一定在不遠處的某個窗口看著他,木木拒絕和警察、記者對話,木木不習慣和陌生人對答。木木自顧對著夜空喊:

“你們給老板開款子吧!老板沒錢給我們開工資了。”

“我的老婆跑了,把我兒子也帶跑了。”

想到兒子,想到兒六歲了他卻見不著的兒子,木木嗚嗚地痛哭起來。

“我要我的兒子,我兒子都會寫自己的名字了。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裏,我有什麼臉麵活著做他的爹呀!”

木木在塔臂上邊哭邊走,塔臂下的警察驚慌地跟著移動那個比草垛還笨重的塑料氣囊。木木腿比他們快,木木瞅準一塊空地,決然一跳,搶在了他們前麵。

木木斷了一條腿,木木躺在病床上,李總一有空就來守著他,李總沒有責怪他為什麼要這樣跳。木木說:“大學城把款子撥來了嗎?”

李總說:“你安心養傷,其他的事會有人去辦。”

木木說:“李總,我這腿一斷,怕不能給你開車了,白費了你給我在駕校繳的學費呢。”

李總說,兄弟,你這是在罵我哩,這南京城裏最好的醫院,要是接不好你的腿,我叫人在門口劈了他的牌子當柴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