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鍾蕾前去相會的當晚,正是伍伯將石大川從客廳裏叫了出去。石大川回來之後,就不無為難地表達了請鍾蕾離開的意思。
還有,為什麼鍾蕾一回到家,母親就知道了她的行蹤,並且追問起她和石大川交往的事?
……
鍾蕾無法得知這裏麵發生了什麼,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有什麼已經發生了。
回想和石大川的交往,從網上的相識到高爾夫球場的相助,直到陪她一起去焦陽見韓冰……,石大川稱得起是完美的“黑馬王子”,鍾蕾真看不出他有一絲一毫的瑕疵。
然而,不可理解的是石大川為什麼再不露麵,甚至在網上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無論如何也要再見他一次。見見他,並不是要他做什麼,隻是要他回答清楚所有這些“為什麼”。
“再見一次”,——這個念頭就象電腦指令,一旦按下了ENTER鍵,就會被強迫執行。
清晨睜開眼睛,鍾蕾接收的第一個信號就是“再見一次”。那是個多媒體信號,圖象是石大川的麵孔,聲音有點兒象是由電子合成的,它刻板、冷靜,帶著不容置疑的執拗和專橫。
鍾蕾站在穿衣鏡前換衣,那指令就出現在鏡子裏,“再見一次”;
鍾蕾開著汽車上班,那指令就在擋風玻璃上閃爍,“再見一次”;
鍾蕾坐在寫字台前工作,指令會顯現在公文紙上,“再見一次”;
讓人最難以忍受的是夜晚,那指令就在枕頭上不停地重複,“再見一次”,“再見一次”……
那指令讓鍾蕾頭皮脹跳,手顫心悸。那指令擠壓著她的胸口,讓她窒息,讓她恐懼。她知道她又病了。
要治療這病隻需要和石大川再見一次。
是那指令強迫鍾蕾又去了“都市海灣”小區。
按響門鈴,門開了,伍伯高高壯壯的身軀堵在門裏邊。鍾蕾無言地望著他,鍾蕾的眼神是空的,那裏邊一無所有,宛如枝頭寂寞的空巢。
兩人對峙了一會兒,伍伯就在那空無前敗下陣來,沉默著將身軀移開。
鍾蕾小心翼翼地往裏走,室內有一種遺跡的氣息,荒涼而又冷寂。大沙發靜靜地陳列著,那是石大川抱著她一起坐過的沙發,隻不過是幾天前的情景,卻有了陳年的味道。睹物思人,鍾蕾的心底湧起了舊地重遊似的感傷。
伍伯端來了果盤,在一旁等著她落座。鍾蕾不坐,她怕在那張軟乎乎的大沙發上坐下來,就會陷落進去。她徜徉著,不知不覺地踱到了花架旁。花架上擺著那個紫陶盆的鬆樹盆景,濃鬱的針葉看上去毛茸茸的,讓她油然生出了憐愛的感覺。她下意識地伸手撫了撫鬆樹,然後將身體俯下來,深深地聞了又聞。
那人也會常來親近這株盆栽吧,鍾蕾癡癡地想,它應該留有那人的體息。
鍾蕾在室內徜徉的時候,伍伯就跟隨在鍾蕾的身邊。他小心翼翼地看護著鍾蕾,仿佛她是一件脆弱的易碎品。
鍾蕾和伍伯都保持著沉默。那是一種會心的默契和毋庸言說的共識。
對於鍾蕾來說,石大川不在這兒,是明擺著的事。他究竟去往何處,伍伯未必知悉。即使知道,也不會告訴她。她又何須多問?
對於伍伯來講,鍾蕾的來意自明。鍾蕾神情恍惚,鬱鬱不樂,他倘若冒然置喙,隻會自討無趣。
就象所有尋訪故地者一樣,鍾蕾離去的時候有了一點滿足和更多的惆悵。她那神情恍惚的樣子讓伍伯很不放心,伍伯執意要送她下樓,送她上車。果然,剛剛下了幾級台階,鍾蕾身子一晃,腳下一滑,就歪倒了下去。是伍伯一把抱住了她。
“孩,孩子……”伍伯用手輕輕拍著鍾蕾的後背。
此時,鍾蕾已經全然處在了伍伯的懷中,她抬起頭笑了笑。
“當當,心,你要當,心哦。”伍伯的眼神裏充滿了慈愛和憐惜。
“威姿”車開出小區,鍾蕾隨意地打了一下方向盤,車就彙入了車流裏。鍾蕾心頭茫然,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何處,也好,那就隨波逐流吧。仿佛車內裝了自動導航儀,小“威姿”流暢地轉彎,前行,穿過了一個個路口,駛出喧鬧的市區,來到了郊外。
前擋風玻璃上出現了高大筆直的雪鬆,出現了寧靜的港灣一樣的停車場——,那是汀州植物園。
鍾蕾把車泊在停車場裏,人卻沒有下車。透過前窗,她可以看到雪鬆葳蕤的樹冠。當初“黑馬王子”就是從那棵樹後走出來的,金光滿身,風衣飄飄,猶如披著鬥篷的騎士……
汀州市和所有經濟高速發展的城市一樣,它的城區也在迅速膨脹,高級住宅區向郊外布點已經是房地產開發商們的共識。汀州植物園擁有市郊最濃鬱的綠色,於是一個叫做“北歐園”的別墅區便捷足先登,與植物園毗鄰而居了。
“擁有北歐園,你就擁有八百畝氧吧”,開發商擬出了這句精明的廣告詞,似乎誰有了“北歐園”的房子,誰就有了真正綠色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