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奇哈哈一笑:“有意思,有意思!”說話間身子卻緩緩坐下。他眼光柔和地看著屋中三人不停點頭,忽一轉頭眼中殺意暴起看向一直不發一語的陸三。不急不徐的念道:“才識朱辟不懼意,又知王俊誅心計。不見陸半空聞身,但求張泰百命續。”念罷,收回目光,自顧自地道:“三十年前,龍林軍首領龍非以三千兵馬大破朝庭八萬大軍時,在慶功宴上隨意所念的這四句,如今念起來感慨萬千呀。”陸三聽完樂奇這話,臉上閃過奇怪的表情,又似困了似的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對外界不聞不問。樂奇也不看陸三,眼光穿過堂屋門,看著若隱若現的遠山,歎了口氣,又說道:“這四句話,說的是四個奇人。朱辟不懼意:朱辟善帶兵打仗,再弱的兵經他所帶皆如狼似虎,驍勇善戰。曾以八百草寇七日連下三城,後來又以三百龍林軍在當陽道擋住朝庭三十萬兵馬三日。那時我還是軍中小卒參加了當陽道之戰,也就是那個時候我才悟出這血殺之意……”說到這裏樂奇收回目光,看著屋頂,陷入回憶。朱重八心中暗思:莫非剛才讓自已有身不由已,萬獸臨身之感的就是這血殺意?未及細思那樂奇看向徐大說道:“剛才我血殺意外放,連虎狼見了也得轉身逃跑,普通人輕者暈厥,重者膽裂而死。可這位小兄弟屹然不懼,大有反撲之勢。遇強則強,屹然故我,是為不懼!三十年了啊!又見不懼意……嗬嗬!”徐大喏喏想說什麼,又閉上嘴,臉上瞥得通紅。樂奇又看向朱重八,道:“朱小兄弟也是一個異數,血殺意臨身竟如陽春融雪,若有三十年陽性功力也不足為怪,可看朱小兄弟又似全無修為之人。讓我的血殺意毫無感應之人除了當今國師的七陰極意,就當是朱小兄弟了!嗬嗬,此間事了,當與朱小兄弟暢談一番。”朱重一拱手“自當奉陪!”樂奇點點頭,又接著說道:“王俊誅心計,王俊善於計謀,龍林軍以數百人起家,後直逼大都城下,皆出自於王俊之手,若不是被言吉大法師以無上大法力刺殺之,如今這天下是誰的還一定……誅心計,心斬靈魂,刀斬肉身,除言吉大法師外,這天下無活人見過王俊的誅心刀,天下何人不誅心,心有愧者皆不敢以身試誅心刀,言吉大法師死後,這世間無愧者怕是沒有了。可惜誅心刀也不在了……”哎……樂奇又是一聲長歎,又麵色古怪的說道:“陸半空聞身,陸半精於暗殺、刺探,朝庭吃透了陸半的苦頭,才著手組建了我們飛鷹衛。說起來,這陸半算是我們的前輩了。”嗬嗬一笑,又道:“天地無我空聞身,猶遠猶近，雖聞其聲,不見其身!遁甲之術天下第一。”“張泰百命續。”樂奇接著道,“此人醫術冠絕天下,傳言隻要人的頭不離身就能救活!”樂奇頓了頓,忽對著朱重八問道:“你知道陸三長什麼樣子麼?”朱重八一愣,笑道:“陸叔,就在此處,樂大人何故戲弄小子?”“就是,自己長眼睛不會看呀!”徐大在旁邊也調笑起來。樂奇搖搖頭,認真的說道:“那麻煩朱小兄弟,幫忙看看,或試著想想你陸叔長什麼樣吧。”朱重八看他不似開玩笑,轉頭向陸三望去。見陸蝶躲在父母身後,一雙大眼睛癡癡的望著自己,神色古怪,朱重八對他微微一笑以示安慰。陸蝶卻是沒由來地臉一紅,頭一低,藏到了父親身後。朱重八心中納悶,不知道陸蝶搞什麼怪。隻好向陸三望去,陸三一身麻布衣服,雙眼微閉。待細看陸三麵部時,忽然發現陸三麵部慢慢模糊起來,看著看著陸三的麵部好像成了一個旋渦,周圍的一切都被這個旋渦吸進去,自己好像也要被卷了進去,朱重八一陣恍惚,心下駭然。陸三突然睜眼對著朱重八搖搖頭。朱重八才清醒過來,心中努力回想陸三的樣子,心中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對方明明就在自己麵前卻看不清對方的樣子,相處了十多年,連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而且你越想越模糊。朱重八正心自詫異,樂奇忽提高聲音說道:“空聞身,不懼意!真是快哉!”哈哈大笑兩聲,複又低聲娓娓道來:“我是個孤兒,沒見過父母,從記事起就四處討飯,跟野狗搶食。被人欺淩、毒打那是常事。”說到這裏,樂奇眼中爍爍生光,好像想起了什麼讓他憤恨的往事。“一直這樣”樂奇接著說道,“直到十二歲那年,我遇到了喬大叔。喬大叔是個老兵,是個當了三十年兵的老兵。”說到喬大叔,樂奇目光溫柔起來,眼中有淚花泛起。“他見我衣食無著落,就帶我當了兵。喬大叔常念叨,說不該讓我當兵,都是他的錯。可我一點也不怪他。因為,當兵雖苦可至少有飯吃,有衣穿。喬大叔跟過很多的隊伍,有義軍的有朝庭的,甚至還有土匪的。可他最後還是在朝庭的隊伍裏待了下來,不為別的,就為了朝庭的夥食比其它的好。”“喬大叔教會了我很多東西,比如怎麼用刀,怎麼用槍,怎麼砍人才不費力,怎麼砍別人，別人才擋不住,怎麼閃別人才砍不到自己,還有怎麼躲著才不會讓人發現。”“十四歲那年,朝庭集結了三十萬人剿匪,喬大叔我們的隊伍也在其中,行至當陽道,被幾百人攔住了去路!我們為先鋒軍奉命開路,我以為很快就能過去,喬大叔卻看著對麵那幾百人搖著頭對我說:這次他可能要死了!要我無論如何不要離開他半步,還要我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我心中不解,對喬大叔的話也不以為然!”戰鬥開始了,卻是對方那幾百人率先向我們衝了過來,戰鬥一開始我們就亂了,他們衝得很快,我們還來得及還手就死了好多人。我慌了神,分不清方向隻能跟著大家一起走,後麵的人拚命的推前麵的人,前麵的人好像又走得不快,我也開始推前麵的人,我甚至都不知道為什麼要推前麵的人,隻知道後麵的人推我我就推前麵的人。有人被推倒了,或者自己摔到了,沒人有去拉一把,也不理會腳下有沒有人,就這麼踩過去,好多人被活活踩死了,那些同吃同睡的戰友就這麼被自己人踩死了!可這些都沒有人在意,隻知道向著同一個方向推搡著跑去,途中我看到和我同伍的一個戰友倒在了那裏,叫什麼名字我不記得,隻知道他老是說一些話來逗我笑,我急忙去拉他,可剛彎腰接住他的手,看著他充滿感激的眼神,一雙馬蹄就踏斷了他的脖子。他的脖子被踩得老長,他的後腦很詭異的貼著他的後背心,嘴裏嘟嘟的冒著血沫,好像還在說著什麼,可是我耳朵裏嗡嗡做響,聽不清了。隻知道緊緊地拉著他的手,想把他拉起來。可後麵不知道是誰推了我一把,我一下子就倒了。我心中一下清醒了些許,我知道我也要被踩死了,我絕望地看著當頭落下那的一隻腳,心想完了!可那支腳卻一下掉了下來,是的,就是掉了下來!隻見喬大叔全身是血,一手執刀,另一支手順勢想把我拉起來,可我的手死死的拽著那人的手不放,喬大叔一刀就向我的手斬來,我感覺手中一輕,就被喬大叔提了起來。之後,我昏昏諤諤的在喬大叔懷中,可腦子裏卻似十分清醒,我隻看著喬大叔手中的刀,隻要刀光閃過必有人倒下,我看著那把刀劃過的線,有直、有彎、有長、有短,而這些線在我心裏又成了一把刀,我感覺到四麵八方的鮮血飛撲過來,濺到了我的眼裏,我看到的世界全是紅的,濺到我的鼻裏,我聞到了莫名的香味,濺到了我的嘴裏,我嚐到血是甜的!不知何時,眼前的刀線停了,心裏的刀停了!我又看到喬大叔他全身是血,眉毛頭發都是紅色的,他靠在一堆屍體前,目光定定的看著我,而我手裏還緊緊的抓著一隻斷手,我慌忙扔掉手中的斷手,心裏卻莫名的害怕起來,看看四周才發現我們置身於一個剛好能容下我和喬大叔的屍堆裏,我對喬大叔說:我害怕。喬大叔說:我也怕。我說:要不我們投降吧。喬大叔說:他們人太少,不會接受投降的。話剛說完,喬大叔突然提起我從屍堆裏衝了出來,把我扔在了一個血池裏,這裏本來是一個低窪處,血流得太多就成了一個血池。喬大叔扔下我後就衝向了一個人,那個人也飛快的向喬大叔奔來。在那一瞬間,我看到了我此生見過的最美的畫麵,喬大叔飛奔中化成了一道充盈天地的血紅月光,那人成了一座頂天立地的大山,血紅月光攔腰撞到頂天大山之上,刹那間,光芒大放!血紅月光慢慢消散,那人歎道:何必呢?喬大叔哈哈一笑:不懼意下死,此生無憾……那人看了我一眼,竟自飛奔而去!我走到喬大叔麵前,喬大叔把刀遞給我,一指原來藏身的屍堆:你不能死!昴身而立,竟自不倒,就沒了呼吸。我剛把喬大叔搬回到屍堆,又來了幾人,這幾人一麵走一麵將那些未死之人,通通砍死!我正自慶幸沒被那幾人發現時,沒走多遠的幾人中一人突然折身立於我藏身的屍堆之上,我一下慌了神,緊緊提著喬大叔給我的刀看著那人,那人也默默地看著我,那人的同伴問他:怎麼了?他回了句:沒什麼。就抽身離開。從那時起,我就記住了這天下沒人能記住的臉……”樂奇莫名其妙地說完這麼多話,在場的所有人都沉浸在樂奇所講的故事裏,沒有回過神來。樂奇鐺地一聲拔出一把刀來,眾人才回過神來。樂奇放緩聲道:“這把就是喬大叔給我的刀,我叫她血殺。”朱重八定睛望去,隻見此刀全身連鞘都為暗紅色,也不知道飲了多少鮮血?心思末落,隻聽得那李樹花諂媚道:“真是把好刀,就隻有樂大人這樣的英雄人物才配得這樣的寶刀。”樂奇輕撫刀身附聲道:“是呀,隻有英雄人物才配得這樣的寶刀……”李樹花嘿嘿地幹笑兩聲,正要說什麼,突然,樂奇手中紅光閃過,李樹花人頭就像滾地瓜一樣落在堂屋正中,看著李樹花地上那露出不敢相信眼光的腦袋和正在狂飆鮮血的身體,眾人都驚了個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