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明月漸漸升起,夜幕來臨,明亮的光線照入房中,竟是一片死寂,慧師也不點燈,兀自在黑暗中不知坐了多久。這裏清揚卻再未清醒,隻在昏迷中發著高燒,嘴裏兀自念叨:“小秦…小秦…”但不一會她仿佛在夢中想到了什麼,不再喚著秦沐陽的名字,而是低低地磨著牙,氣若遊絲之中,連慧師也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但清揚將話重複數遍,還從眼角流出眼淚,襟濕了枕頭。慧師總算聽明白,原來清揚在低低地喊著:“我不想死,我想要活,我好痛苦…”甚至她的手心,也緊緊攥成一團,仿佛在表現什麼決心。
人說在脆弱之時容易吐出心聲,清揚這輕聲低喃原來早已是她對生死的參悟。早在那一年七齡雪山上,一個稚齡少女流盡了自己的鮮血希圖贖救一個人的性命,卻空留遺憾。人在死過一次之後,本能地便會害怕死亡,珍惜自己的性命。當年的清揚,渾渾噩噩,心中鬱鬱千結,不知活著為何。而如今,逍遙樓平凡的數年,卻是難得的充實。清揚終於明白自己並不想死,縱使平凡生存,亦覺得生命誠然可貴。因此下意識中,倔強如斯,驕傲如斯的清揚,也會在傷重時向自己灌輸求生的意誌。
慧師並非生來無情之人。她長歎一聲,替清揚擦去額上的冷汗,轉過身,仿佛透過月光看著過去的歲月。
她還記得初見清揚時,便不喜歡她那一身傲氣,仿佛天下間已經沒有什麼事情值得她去關注。清揚總是能夠惹來很多關注,她仿佛天生該是生活在陽光中的人物,那是慧師所最羨慕,最希冀的。但是她見到清揚一年一年的回來,漸漸的變得冷漠、疏離,遠離陽光,她很氣憤。為什麼自己珍惜的東西卻並未被別人珍惜?為什麼自己求千百次得不到的東西,別人卻棄之如履?
於是她沒來由討厭起清揚來,討厭這個天之驕子般的人物。即使後來她知道清揚的生涯也很艱辛,身世也很淒苦,卻始終揮不去記憶中清揚破壞自己對陽光渴求的惡感了。
由此慧師又想起自己,世事無常,當年自己危難之際若是有人拉自己一把,也許境況便會大不相同。如今瀕死的清揚,是否正是需要這隻援助之手的時候了呢?
她的視線回到清揚身上,再次詳視這倔強的臉,輕歎一聲:“也許我前世欠你。”
清揚這次毒發尤其嚴重,整整兩天都未睜眼,氣息亦是越來越弱。慧師雖然略通醫術,畢竟這客棧中藥物有限,她又不能拋下清揚一人出門尋藥,就是每日去到外麵的藥材鋪上抓些清熱解毒的藥,也是小心翼翼。但這日慧師發現自己仍是被跟蹤了。
她心內一緊,自己的輕功的確不是太好,要甩掉來人容易,但下次被人盯上必定會是更厲害的角色。她心內暗襯:這福興客棧怕是呆不下去了,清揚的毒亦不能再拖,唯今之計,隻有…
她心中籌劃半日,卻難以作下決斷,此時在這個邕城之中,隻有一個去處能保清揚同自己的平安,但這個去處,正是自己當年立誓再不踏足的。
當晚慧師一夜無眠。
第三日清晨,天朗氣清。清揚終於至昏迷中醒轉,卻意識到自己並不在福興客棧的客房中,而是在一間十分熟悉的屋子中。
清揚眨了眨眼睛,還沒有明白過來事情究竟如何,她正欲起身,驚訝地發現自己體內原本已經壓抑不了的毒素現在卻若有若無,隻有一絲存於丹田的感覺,就連內力也可一口氣提起來。
這怎麼可能?清揚大驚之下掙紮著爬起來,向四周一打量,竟然是在嶽莊自己先前所待的那間屋子裏!
清揚越發的不解,但是此時屋中沒有任何人,她抱著滿心的疑問踏出房門。
原來門口卻守著一位年輕男子,伸出手握的劍冷冷一擋:“清小姐,莊主請您多休息。”
“你們莊主?究竟是哪位?與我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在哪裏?你們嶽管家在哪裏?是誰給我解的毒?”
清揚一連串的問題出口,那年輕人仿佛一句也沒有聽見,隻是一味地重複那句話:
“清小姐,莊主請您多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