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沒事吧?”我心虛地問,“要不還是打個120吧。”把他交給120就沒我的事了。這事怎麼說也是因我而起。

“不要,他們會把我弄到公安局去。”

“那去醫院看看?”

“不去。花錢太多。已經不流了。要在老家,抓把土敷上就行,北京土太髒,都汙染了。”

懂的還挺多。他脖子上幾條血綹子的痕跡觸目驚心。不過,果然不流了。我鬆了一口氣,應該沒事了。“錢也不要你退了,”我說,“你忙你的吧,我得買菜了。”

他擋住我,伸出手。我半天沒明白他要幹什麼,我隻有一包紙巾。

他說:“給我醫藥費。”

“藥費?”我覺得這家夥瘋了,醫院都不去還醫藥費。

“三百。一分都不能少。”

我突然就火了,“你他媽的敲詐啊?我還沒問你要錢呢!”

“那我退你六十,給我兩百四。”

他說得很真誠,一點兒無賴相都沒有。遇個神經病就難纏了。我決定不理他,拎著提袋就走。他竟然捂著後腦勺跟住我了,一手拎著他的假古董。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過一會兒說一句,兩百四,一分都不能少。開始我覺得還有點好玩,從來沒有人這樣忠誠地跟著我,後來就覺得不對勁了。很多人都看他,他後腦勺、脖子上還有衣服上的血,完全是一個流動的、血腥的展覽館。他們對他指指點點。指點完他就指點我,他們認定這是個因果關係,他跟得實在太緊了。我後悔沒聽老婆的話把自行車修一下,否則早把他甩十八裏地去了。現在隻能硬著頭皮就當啥也不知道。他一路跟到了菜場。

那家夥怪異的造型嚴重影響了我買菜。我跟老板談了半天價,就差最後一點頭了,他半死不活地湊過來,說:“你欠我兩百四,一分都不能少。”賣菜的看見他一頭臉的血,哪個還敢跟我磨蹭,擺擺手不賣了。逛遍了菜場也沒人敢理我,最後隻好提了半袋子土豆離開了。幸虧賣土豆的一臉凶相啥都不怕,不然我隻能拎回一個空提袋。

出了早市,我說:“你再糾纏,我就報警。”

“給了錢我就走。”

“神經病!一個子兒都不會有!我他媽的還想搶銀行呢!”

“那我就跟著你,”他一臉無辜地說。“其實你是個好人。他們都嚇跑了。”

我可不是什麼好人,主要是一直不能克服心太軟的毛病。我老婆就說,人一心軟,上帝就找事。她說的真好。我老婆就沒這毛病,說不讓我到大床上睡就不讓。得讓自己硬起來。我指著早市旁邊的一家大飯店說:“你猜猜在那裏吃一頓飯要多少錢?”他搖搖頭說猜不著。我讓他再猜,我說你看看那招牌,他就歪著頭去看。順峰,北京有很多家連鎖店,聽說我這樣的窮人是不敢進的。等他把頭再歪回來,我已經打了輛出租車跑了。從後視鏡裏我看見他轉著腦袋到處找我。小樣兒,跟我鬥。

出租車帶我從前麵一條街繞了一圈,來到早市的另外一個門。還得買菜,要不女兒又嚷嚷,說好晚上給她做紅燒魚。我買了魚、香菜、豆腐、蒜頭和花椒,哼著《千裏之外》的調調出了早市。眼下這首歌很流行,我隻記住了一句歌詞,“送你離開,千裏之外”。從我老婆那裏學來的。我想這詞寫得不錯,送你離開,千裏之外。那呆鳥。能把他送千裏之外就好了。

快到走小區門口,有人在後麵叫,站住。我回頭,耳朵就響了,那家夥站在十米之外,左手捂著後腦勺,右手拎著假古董。他說:“你住這裏?”我的耳朵更響了,引狼入室啊。狗日的從哪冒出來的。

“你跟蹤我?”

“碰巧看見。我在早市門口賣這個,”他不說假古董。“我想你會回去買菜的。不回去我也得賣這個。你一出門我就看見了。”

狗日的夠狠。從早市走到小區步行要二十分鍾,他一個屁不放地跟著。看來走路不回頭也不是好習慣。

“你到底想怎麼樣?”

“二百四。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去你媽的!”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就住這裏,你看清楚了!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我希望他能做出什麼有征兆的反應,但他還是一個屁都不放,隻是憨厚地笑,說:“你是我在北京遇到的最好的人。我叫魏千萬。你呢?”

管你多少萬。我沒理他,刷過門卡進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