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班的時候我通常和魏千萬在一起,當托兒。一周四天。真正決定當托兒,我是承擔了巨大的壓力的。在北京,我還認識幾個人,也算個拿筆杆子的。即使我可以不把自己當回事,別人未必也不在乎。他們不是在乎我幹什麼,而是在乎他們自己,跟一個賣假古董的家夥做同學、同事和親戚朋友,多丟份兒。這我心裏有數,所以從來不跟別人說,更不敢跟老婆說。她還不把我吃了。
老婆的火氣還在持續高漲,一聽到裝修的聲音就上火,樓下不停下來她大概也不打算消停。然後就是她同事賣房子的事,催我借錢。我正好借口出門找錢,一不上班就和魏千萬碰頭,然後三百兩百、百八十地攢,大幾百快上千了,就集中一次交給老婆。我從不關心存折上有多少錢。我跟她說,找窮朋友借的;或者說是稿費。能隔三差五地上交點錢,老婆覺出了錢來得不易了,也就放棄了下館子的貴族毛病,老老實實在家吃我的手藝。對我的小數額上交,老婆當然不滿,她說:
“這樣借法,到死也隻能買個衛生間!”
我說:“給我一點時間,借錢得慢慢克服心理障礙啊。”
老婆冷笑幾聲算作不置可否的回答。
兩個人合作,假古董生意起色不少。魏千萬就從他老板那裏脫離出來,隻從他那裏拿貨,獨立經營。事情辦妥了,他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兄弟,你可不能坑了我,老婆兒子都眼巴巴等著我的錢呢。他希望我們的合作地久天長。我猶豫一下,好吧,先幹著再說。我也是沒辦法,隻能用這點小錢維持一下老婆的房子夢。當當托兒比工資掙的多得多。
我對古董知之甚少,對假古董知之更少,托兒當得挺純粹。開始還覺得好玩,男子漢大丈夫,什麼事都得碰一下。前幾次是有點好玩,次數一多就不行了,覺得自己道德有問題,而且,總覺得自己是個寄生蟲,賣嘴皮子的,又像個拉皮條的。為此我焦慮了好幾天。一發現我狀態不對,魏千萬就說,兄弟,說好了不坑我的,你要房子我也要啊,我兒子都快生了。我就努力擺正心態,寬慰自己,騙人跟受賄沒什麼區別,既然受賄學不會,騙騙人總可以吧。媽的,就當做了大官開始受賄了。
思想通了,事情就好辦。我們的生意蒸蒸日上。我們倆商量,為減少回住處取貨的麻煩,魏千萬一大早出門多帶幾件,多餘的就近找個地方寄存,賣完了就回來取。這就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兩個臭皮匠,抵一個諸葛亮。勞動人民的智慧就是高。
還是出事了。我和魏千萬在街頭巷尾到處亂轉,在一個街角見到個賣烤山芋的,香味誘人,都感到了餓,就買了兩個山芋吃,順手把九轉乾坤打開。我在他對麵蹲下,迅速進入了古董托兒的狀態。開始侃價,爭論,搞得很激烈。賣山芋的地方從來都是閑人出沒的要道,很快就聚上來一群人,有幾個在我旁邊蹲下來,聽我侃價和虛構眼前假古董的前生今世,脖子逐漸變長,瞳孔慢慢放大。就在一個胖子準備下決心的時候,有人拍我的後背。我扭過頭,看見頭頂上懸著老婆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