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我就開始翻通訊錄,竟然不認識一個公安係統裏的朋友。隻好兜圈子繞路走,問到一個妹夫在派出所管檔案的朋友。第三天他才給我回話,他妹夫幫我打聽過了,的確有魏千萬這麼個人,在裏麵關著。局子裏說,本來賣點假貨不算個事,都打算把他放了,有個老外又報了案,一查,又跟魏千萬有關。那老外從魏千萬那裏買了個九轉乾坤,摔碎了才發現是假貨。假貨倒無所謂,關鍵是九轉乾坤掉下來時砸壞了他的大腳趾,氣不過,要找賣主算帳,就報了案。這事就有點麻煩了。
“最快的解決辦法是什麼?”我問。
“錢。”朋友在電話裏說,“我妹夫說,把老外的醫療費賠了,安撫一下,再到裏麵打點打點,應該問題不大。”
“要多少?”
“不好說。多準備點總歸沒錯。”
我到哪去弄錢。半夜裏我從床上爬起來,光著兩條腿在客廳裏走來走去,一根接一根地抽煙。煙味從窗戶和門縫裏鑽進臥室,把老婆嗆醒了。她迷迷糊糊拉開門,“神經啊你,半夜三更遊什麼屍!”她捂著嘴咳嗽,擔心驚醒女兒。“成心不讓人睡覺。”
我把她拉到客廳,小聲說:“老婆,能不能先取幾萬塊錢?急用。”
老婆這回徹底清醒了,眼睛裏發出動物一樣警惕的光,“你幹嗎?”
“有個朋友進去了。”
“朋友?是那個賣假古董的吧?”老婆又不合時宜地聰明了。“去死吧你!自己的屁股都擦不幹淨,還爭搶著給別人擦!”停一下又說,“我同事說,頂多再等我一周。我告訴你,一周後你借不來錢,咱們民政局見!”然後拉開門進了臥室。
我把燈關上,煙掐掉,光著兩條腿在黑暗裏繼續轉圈子。一直轉到天亮。我不想替魏千萬給他老婆回信,這信應該他自己回,最好是他把自己當成信寄回家。
第二天我兩眼通紅來到單位,再次把通訊錄翻開,把那幾個名字用紅筆一圈一圈地繞出來。咬牙,跺腳,把臉拉下來,就當自己要做烈士了。開始撥電話。
我開門見山地說:“我想借點錢。”
“什麼?”對方說。我的語速太快,他的耳朵跟不上。
“我,想,借,點,錢。”
我放大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字與字間隔了足夠讓失聰者也聽明白的時間長度。這句話如此漫長,憋出了我兩眼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