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朝陽區。沿三環路一直往西走,然後拐個彎到了東三環。我們在西壩河、靜安莊、三元橋附近都轉悠過,效果還行,出手了幾個。那一塊有錢人多,賣了幾個就賣不動了。倒發現了一個好現象,偶爾有外國人熱情洋溢地湊上來看,甚至還賣了兩個給他們。我的外語相當一般,但做這種生意足夠了,我就暫時充當一下翻譯托兒。他們大部分對假古董懂得絕不比我多,侃價也不知道深淺,我的那點蹩腳的外語就可以大展宏圖了。實話實說,那幾個的確賺了洋鬼子不少錢。他們對古董沒概念,對人民幣好像也不是特別明白。真是太好了。我們不要美元,到銀行換起來太麻煩。
於是我提議,往亮馬橋一帶走。那地方是使館區,隨便抓一個就是冤大頭。魏千萬深表讚同,有錢不賺冤大了。
第一次是在三裏屯酒吧街南邊蹲點,不錯,那個假玩意讓我們每人分到了一百五。成本十塊錢。那感覺有點像公開搶劫外國人似的。第二次換了個方向,每人賺了兩百。嚐到了甜頭,我把北京地圖找來,在使館區附近開始仔細琢磨,用手點,計劃這次去哪條街,下次到哪個小區,再下次又轉戰到哪裏。使館區裏麵是萬萬不能進的,那等於找死。
第三次遇了事。我們在塔園村附近擺出假古董,正做著樣子招攬旁邊的幾個客人,其中有兩個藍眼睛的外國小夥子。旁邊走過來一個民工模樣的中年男人,穿一件洗得起球的假李寧牌劣質運動服,一個肩膀高,一個肩膀低,衣服的下擺前言不搭後語地錯開來,手裏拎一個蛇皮口袋,一個沉甸甸的東西墜在裏麵。魏千萬碰了碰我的膝蓋,他打眼就知道來了個同行。我往旁邊挪了挪,那個人趁勢蹲下來。
“沒見過你啊,”他不看魏千萬,伸手擺動我們的假古董。猛一聽以為是沒見過那個古董。
“頭一次來。”魏千萬滿臉都是笑。
“頭一次?”他的聲音不陰不陽,像河南的口音,又像山西的口音。“起碼是第二次吧?”
“嗬嗬,一會兒就走。”魏千萬的意思是,這個賣了就走。
那人一口痰吐到旁邊的樹上,站起來拍拍屁股,搖晃著肩膀走了。以我的觀察,他自始至終都沒抬頭看魏千萬。
那樁生意最後做成了。魏千萬急著離開,鬆了口就賣了,少賺六十。他想換個地方。我舍不得離開這塊寶地,好容易外語能發揮點作用,我可是剛溜順了嘴,洋鬼子相對又好蒙。
“要不先到別的地方轉轉,過幾天再回來。”魏千萬說。
“怕他個鳥!我們換條街道給他個麵子還不行?”
魏千萬也拿不定主意。他的確太想再賺點了,再過兩天兒子就生了。
“聽我的,沒錯。”
我們取了一件新貨,轉到另外一條我叫不出名字的街上,在僻靜處把一個九轉乾坤拿出來。他們的貨源裏這東西最多。那會兒是半下午,街上人不多不少。第一波聚上來的沒人動心,很快散了。白口幹舌燥半天。我去了趟公共廁所,回來後魏千萬也要去,我蹲那裏守著。然後陸陸續續圍上來幾個人,這回托兒是做不成了,他們把我當成了賣家。我低頭不吭聲,不自覺地就開始看自己的褲襠。我還納悶魏千萬總看褲襠,原來是職業病。除了褲襠實在沒什麼好看的。當然褲襠也不好看,我的褲子在關鍵部位綻了線,我趕緊把兩腿並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