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跑步聲響起來,我抬起頭時,兩個戴大蓋帽的已經衝到了我麵前。一個指著我說:“就是他!就是他!”左右夾擊,一人抓著我的一隻胳膊往身後一折,我的腰彎下來,成了他們倆共同推的一架獨輪車。圍觀的那幾個有的遠遠地躲開,有的幹脆嚇跑了,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知道,難道賣個東西也犯法?我見過城管清理小商小販,不過就是沒收貨物,沒見過這麼隆重地把人給抓起來。所以我大聲喊:
“你們要幹什麼?你們不能隨便抓人!”
這時候魏千萬提著褲子正往這邊跑,嘴裏啊啊地叫著。
一個警察問:“這東西你的嗎?”
我遲疑一下,魏千萬已經跑到了跟前。“是我的,”他說。“跟他沒關係!”
“那他是?”警察指著我。
“不認識。過路的,我尿急,讓他幫著守一下東西。”
兩個警察立馬扔下我,轉眼就開始推魏千萬這架獨輪車。那個警察說:“有人舉報,說你一直在向大使館兜售假古董,坑蒙拐騙,嚴重傷害了國際感情。我們要把你帶回所裏詳細審查。走!”另外一個警察抽出手,拎上九轉乾坤。
我說:“千萬!”
魏千萬轉過頭說:“謝謝你幫我守這一會兒。沒事的。”走幾步又停下來,對我說,“能不能麻煩你給我媳婦回封信,就說我很好,正好有點事,過段時間就回去。信在我口袋裏。”他扭扭腰。
我從他上衣口袋裏掏出他老婆寫的信,他就被帶走了。他都沒怎麼抵抗,然後就被兩個警察推到另外一條街上,看不見了。我打開他老婆的信。字寫得也就小學生水平,很短,其中還有近三分之一的錯別字。他老婆在信裏說:“你要讓兒子一爭眼就看見爹”。“睜”字寫錯了。我把那封信看了好幾遍,折好裝進兜裏。太陽落到高樓後麵,那棟樓的頂端血紅血紅鑲著金邊。我慢慢地走,在水泥馬路上看不見影子。
轉過那條街,我看見拎蛇皮袋的那家夥,他得意洋洋地坐在路邊,正蹺起二郎腿抽煙。我渾身的肌肉一下子緊張起來,撒開腿向他跑過去。他愣了一下,立刻連滾帶爬地站起來就逃。盡管拎著個假古董,他跑得還是比我快,跑過一條街就沒影了。我們跑步時很多人看,不知道這兩個人在玩什麼花樣。在北京的大街上,很少有人如此不要命地狂奔。我也很多年沒這樣跑過,停下來後胸腔脹悶,有點疼,氣管也涼絲絲地難受,胳膊腿都打軟。好像這麼多年一直生活在退化的進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