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處藏著千年魔怪,它在當地的傳說中活靈活現,被牧人敬若神明。大部隊的開鑿驚擾了它,機車通行會不會帶出洪水猛獸、引發山崩地陷?站台上的人一個個僵硬地定在那裏,大氣不喘,惶然無助地互相顧盼,兩手緊緊捂住帽耳,隻是總工程師希爾諾夫怒氣衝衝地盯視著他們,他們才沒敢撒腿逃掉。
無論發生了什麼,希爾諾夫都永遠保持著高於一切的沉著和鎮靜。他抬頭望了望站台上方牢固的鋼筋水泥穹頂,又環視了一下遠處的山體,最後向站台這一邊擺了擺手,算是安慰,也是命令。恐怖的聲音和腳下的震顫平息下去,周遭又恢複了正常狀態--機車發出最後的幾聲喘息停了下來,一團團蒸汽在站台上漫散開去。
“您好,弗拉迪斯拉夫·格利高裏耶維奇!”機車司機跳下車,抖了抖渾身的煙塵,趕上前來同總工程師握手。“辛苦了,司機同誌!”希爾諾夫禮貌地問候道,臉上閃現的熱情立刻被寒風吹走。司機朝列車尾部指了指:“總工程師同誌,瓦西裏·卡爾莫維奇上尉負責押車,他在尾車上等您呢。”
後麵的領導們在聽候指令,確切說,更像是在等待什麼事情發生,一個個全都沒有挪窩,遠遠望著總工程師朝車尾走去。
他們怎麼會猜不出他的心理,怎麼會不了解他的怨恨和憤怒?他們已經朝夕相處了九個月。除了大山,他們是這裏唯一生物,他們想的總是同一件事,做的也是同樣的夢。
希爾諾夫拉開尾車沉重的鐵門。幽暗的尾車裏沒有點燈,瓦西裏·卡爾莫維奇·紮蒙尼德,這個幾天以來占據了他的全部神經,在他心裏徘徊不去的人,就站在車廂的中央,用茶杯裏的水去澆熄唯一的取暖用具--一個小煤火爐。車廂裏似乎比外麵更冷,小桌上的茶壺也沒有半點熱氣。
“嗨,你好!”紮蒙尼德見到希爾諾夫,立刻笑了。他二十七八歲,跟希爾諾夫個頭相當,但略顯瘦削單薄,棉軍大衣穿在他的身上顯得寬鬆笨拙,和他那有些孩子氣的笑容形成鮮明對照。一雙充滿智慧的眼睛上方,兩道長長的黑眉高挑上去,又一直彎向眼角,讓這張英俊的臉更顯活力,絲毫不見路途勞頓和惡劣環境下的愁苦相,跟這裏的其他人全然不同。實際上,紮蒙尼德的工作要比任何人更重,他不但是工程副總指揮,還負責整個建設的信息聯絡。如果他不在前方隧道工地,就肯定是在整條線上的某個中途站協調進程,給建設人員運送給養、傳達上級指令。在缺乏交通設施的大山裏執行任務會遇到各種困難和危險,要求他必須具有頑強的耐力和堅韌的意誌。雖然社會主義蘇聯早已是一個和平的國家,但廣袤的西南部邊陲情況複雜,交通線路常常遭到武裝劫匪和敵對分子的破壞。一次次曆險並沒有在紮蒙尼德身上留下痕跡,他的出現總能為周圍的人帶來快樂。
但現在,一切都發生了變化。希爾諾夫沒有回應他的招呼,緊板著的臉孔像一塊冰。
“我帶來你要的東西,又足夠讓你享用好多天了。”紮蒙尼德沒有在意,轉身從手提箱裏拿出一個方形紙包,遞給希爾諾夫。
“上麵到底有什麼指示?”後者冷冷地把包裹往小桌上一放,目光停在紮蒙尼德手裏的提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