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指示。當然,隻有你和我有權了解它的細節。隨車運來一批重要物資,還有一個專門發給你的命令。”紮蒙尼德也嚴肅起來,鄭重其事地把手提箱放在桌上打開,拿出一個用鉛墜封著的信封。希爾諾夫接過來,在手裏掂了一下,沉默著拆開它。

紮蒙尼德審視著他,似乎要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可你不先看看卡嘉的信嗎?那裏麵還有你要的書……怎麼,難道這裏出了什麼事兒?斯拉瓦[“斯拉瓦”是“弗拉迪斯拉夫”的小名。?”

希爾諾夫避開他的目光,低頭認真讀那份文件。就像所有重要文書那樣,這份命令很短,希爾諾夫很快讀完,隨後一動不動地怔在那裏,臉色變得愈發難看。

“終於是這個計劃……”他自言自語地說。

“已經預料到了?”紮蒙尼德說,拉過小桌邊的一把椅子坐下,低下頭看著地板。

“不行!這絕對不行!”希爾諾夫說。“前麵不光是荒山,還有……還有人,有我們自己,有成百上千的山民!”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讓紮蒙尼德吃了一驚。

“我無法執行這個命令!”

“斯拉瓦,這不是你我能夠決定的。”紮蒙尼德看著他,揣測著他話裏的意思,“上麵非常不滿,而且我們已經消耗了整整兩個月,這段路還是無法打通。所以總部才下了這項命令……”

“不,不,”希爾諾夫打斷他,“我已經把這一切寫給了總部,也提過其他更切實可行的建議!莫非我的彙報被壓下了,沒有遞交上去?”他看著紮蒙尼德,這是他頭一次把目光正對著他。

紮蒙尼德一言不發。

“的確,你的那幾份報告並沒有交到上麵,我早該實話告訴你。”他最後說。“如果我如實彙報這裏的情況,如實彙報你的想法,交上你的報告,那,你的總工程師的職務很快就會被別人替代了。”

“哼,看來你不是一個普通的內奸,還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奸細?”希爾諾夫突然輕蔑地說。

“你在說什麼?誰是內奸?什麼是奸細?”紮蒙尼德猛地站起來。兩個人相隔咫尺,希爾諾夫呼出的哈氣幾乎撲到了他的臉上。

“難道不是?”希爾諾夫雙眼冒火--這股火一直在他心裏壓著,現在已經無法控製,“你這個偽善的家夥!是你籌劃這一切的,對嗎?我早該了解你的身份,但我還是瞎了眼,相信了你!你是一個探子、無孔不入的奸細,一個可恥的家夥!你監視著所有人!監控我們的通信、我們的家人!”他忿忿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請你住口,斯拉瓦!”紮蒙尼德喝止他。

“不要叫我斯拉瓦!”希爾諾夫已是怒不可遏。

“……好吧,弗拉迪斯拉夫·格利高裏耶維奇同誌,我不在的幾天裏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是……”紮蒙尼德雖然感到震驚,但依然顯得十分平靜,“不管怎樣,聽信謠言是極端危險的……希爾諾夫同誌!也許你需要一次休假了,我相信很快上級就會安排的。”他收好小桌上的文件,拎起文件包,轉身準備下車,但希爾諾夫擋在門口,不挪動一步。

紮蒙尼德站住,麵對希爾諾夫冒火的眼睛,幾秒鍾後才別過頭去,“我不過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一切都是組織的安排,希爾諾夫同誌,相信您會理解的。我承認這的確是一項特殊任務,但這也是為了整個建設,也是建設的一部分……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人民的事情,也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可恥!真是可恥!”

紮蒙尼德已無法按捺。他不屑地哼了一聲:“希爾諾夫同誌,我想,你不會幼稚到認為這麼重要的工程沒有任何防範措施吧?什麼叫做奸細?我希望你能說清楚些。你也知道,任何對組織決定的懷疑和動搖,都是不被認可的……出於朋友,我了解你,你很清楚自己的言行,如果沒有我,一切可能完全是另一個樣子的……”

“難道你是在暗暗保護我,我倒要為此感激你了?”希爾諾夫猛地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張信紙,“看看我剛收到了什麼!你以為你的行為十分隱秘,以為你身為密探,你的所作所為就無人知曉嗎?你利用所謂組織的信任,欺騙朋友,竟然……你究竟在莫斯科幹了什麼!”希爾諾夫怒上心頭,上前一把揪住了紮蒙尼德的大衣領子。

“那到底是什麼?我絕沒有欺騙任何人!”紮蒙尼德掙脫對方的撕扯,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沒有!一切都是為了她……也是為了你,為了你的家庭!這就是全部事實!”

一個“她”字,讓希爾諾夫覺得一股熱血湧遍全身,讓他失去了最後的控製力:他朝正欲開門的紮蒙尼德撲去,對方冷不防一個趔趄,摔倒在門邊,兩人一起滾下鐵梯,跌落在站台的水泥地上。

車尾的爭鬥讓幾十米外的那些人騷動起來,有人想要趕上來勸阻,但最後誰也沒有挪動半步,因為他們十分清楚到底發生著什麼。這是一場新式決鬥,他們期待著一種不正常的快感,一種幸災樂禍,借此釋放自己內心沉積的壓力和怨恨。決鬥者奮力扭打著,赤手空拳,沒有動刀用槍,其實他們中的一個腰間就別著一把手槍。雖然這些領導都是一身戎裝,但隻有紮蒙尼德一個是真正的軍人,一位蘇聯武裝部隊上尉。他會不會真的動槍?危急時刻他有這個權力,軍人的權力總是神秘無邊……人們提心吊膽地觀望著,心裏都在暗自為總工程師鼓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