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可怕,埃爾貝特及時打斷了自己的回憶。他真的是被嚇壞了嗎?難道,希爾諾夫的死要歸罪於他?索羅金向他賬戶彙入的這筆巨款是答謝,還是暗示?它還預示著什麼?是否說明他已經被索羅金接納,成了他的同道?索羅金沒有食言,他已處理好了一切,此後再也沒有任何調查人員來打擾他了。
如果他表現得更加體諒希爾諾夫的立場,義父的態度是否會不一樣?是否就能免於一死?這種假定毫無意義,在義父眼裏他早就顯得無足輕重,埃爾貝特心裏的那點兒父子之情,已經被希爾諾夫暗自立下的那份遺產處置公證書衝刷得一幹二淨。
希爾諾夫藏匿的秘密很可能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值得索羅金投下大額賭注。索羅金也十分清楚埃爾貝特的分量,需要他的繼續合作,至少他還是一個了解隧道建設的建築師。
現在的問題是,他還不知道索羅金在希爾諾夫死前弄到了什麼。既然索羅金還需要他,那麼他何不做出知曉一切的樣子,直到探明對方的底牌?
這出戲還剛剛開始,他的角色也許並不那麼好演,但他一定要演好它。他要整理好自己的心緒,把遺產惹出的煩惱先放在一邊,盡快去見見索羅金。
上午十一點,住宅樓前的院落空空蕩蕩,少有行人,但斯季瓦很快發現了異樣--與樓房相隔幾十米遠的那座變電站的門口停著一輛維修車,一個穿著員工製服的中年人站在車門邊上抽煙。變電站的大門並沒打開,這輛車停在這裏不過是一個掩護,而那個家夥就更可疑了,他在漫無目的地四處察看著,不放過每一個路過的人。斯季瓦已經處在這家夥的視野中,改變路線必將引起懷疑,便迎著貨車走過去,走過了自己的樓門。經過這個男人身邊時,斯季瓦用餘光掃了他一眼--身上沒有槍,很可能他隻是一個次要的幫襯,主攻手一定已在樓內,或者正在他的房間裏搜查。斯季瓦暗自慶幸自己從不在家裏存放任何與工作有關的東西。
但他既然決定回來,絕不會就這麼放棄。他知道這很不理智,但保護自己私人領地的念頭促動他一定要上去看一看。
走出那家夥的視野後斯季瓦繼續斜穿過小樹林,繞了一個大圈子後返回住宅樓的正麵。它的第一層是一家食雜超市,斯季瓦經常光顧那裏。
“來點兒什麼,我的太陽?”櫃台後的娜佳招呼道,對斯季瓦一身工裝打扮並未表示驚奇。斯季瓦禮貌地問候了一句,隨手點了幾樣簡單的食品,裝進了挎包。斯季瓦認得這兒的老板,知道商店的地下儲藏室有個連通住戶地下室的門。老板不在店裏,值班經理從後堂走出來,滿臉狐疑地打量這個穿著一身工裝的鄰居。斯季瓦隻得編了個瞎話,說下水道滲水,他要去後麵看看。
穿過狹長的走廊進了地下室,黑漆漆的通道裏泛出一股乳品發黴的味道,幾隻老鼠從他腳下躥進躥出。斯季瓦找到通向住宅樓梯的那個小門,在值班經理不解的盯視下扭開生鏽的把手,鑽進了通往住戶樓梯的走廊。
他拈手拈腳地順樓梯上了一層。樓堂裏沒有人,外麵的大門緊關著。他繼續向上,輕手輕腳上了四層樓。他的樓層靜悄悄的,可以聽見鄰居家裏的牧羊犬在屋裏跑來跑去,在主人身邊發出狺狺低吠。他摸了一下門鎖,門鎖安然無恙,看不出任何強行打開的痕跡。這些人,一定也是身手熟練的特工。斯季瓦打了一個寒戰。這是他經曆了一天前的遭遇後第一次感到緊張。他側耳趴在門上仔細聽了聽,裏麵很靜,沒有一絲動靜。他們會不會在裏麵等他?也許他們已經搜查過他的家,現在正在外麵蹲守?
樓上有人。簌簌的聲音說明有人下樓,故意放輕腳步,不是一個,而是兩個人,他們在低聲說著什麼。斯季瓦立刻插進鑰匙,無聲地推開門,輕輕鎖上。
情急之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拉斯科爾尼科夫躲進了偶然發現的空房子,順利地逃離了犯罪現場。斯季瓦進了自己的家門,但這裏還能給他提供安全庇護嗎?屋裏沒有藏人,但他們一定已經來過。
現在看來,這夥人至少有三個,他們已經牢牢封死了他的通路。
斯季瓦透過門鏡窺視外麵。兩個穿藍色工裝的漢子已經下到這一層,出現在他的視線之內。他們在門前停下,前麵的一個身形魁梧,拉了一下門把手,另一隻手裏晃動著一串鑰匙。斯季瓦屏住呼吸,如果敵人進門,他就先在門藏身,趁勢襲擊他們。鑰匙孔沒有動靜,另一個幹瘦的家夥在大個子身後拉了他一把,做了個“不必麻煩”的手勢,大個子猶豫了一下,最後跟著瘦子轉身往樓下走去。
昏暗的門廳傳遞出一種不受驚擾的安寧,屋裏的東西雖然沒被翻弄亂,但家具擺設還是能看出有移動過的痕跡。他顧不得查看這些,徑直進了臥室。除了那筆數額不大的現金外,這個家裏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這也是斯季瓦必須回來一趟的目的。這些闖入者若是搜到了容易揣進口袋的現金,是絕不會輕易放過意外收獲的。斯季瓦腦子裏又閃現了特列霍夫在課堂上的身影--他所傳授的藏物法讓斯季瓦受益匪淺,一直用於實踐。他走到臥室窗邊,沿著一條不容易看見的縫隙撬開窗台木板,順著牆縫探進兩根手指,拈出一個沉在洞底的信封。那是他半年內積攢下的五萬多盧布,雖然不多,但完全夠他用一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