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時前遭遇埋伏的那一刻,斯季瓦的體力已經透支到了最低點,遭遇埋伏的絕望讓他像一個泄氣的皮球,毫無招架之力,任憑幾個人將他捆紮牢靠,塞入貨箱。他渾身濕透,筋疲力盡,連逃跑的念頭都懶得去想。敵人這時候追趕上他,是不是用了借刀殺人,借雞生蛋的計謀,待他找到寶藏後突然收網,以求不勞而獲?他們還有什麼招數?是他們殺死了瓦拉姆,搶走了古董嗎?他們會不會以此陷害他,讓他就此停止偵查?
他不願去想任何問題。自打從莫斯科一路南下,斯季瓦已經不知疲倦地跑了上千公裏,現在他身處獸籠,毫無行動自由的時候,一種酸痛和疲憊開始在全身蔓延。捆縛他的網籠帶著刺鼻的臊臭味,一個個細小的網眼從四麵八方勒住他,幾乎勒進了他的皮肉。他不禁聯想這套網籠捆縛過的動物,那些曾經在山野自由奔跑的動物,是否也經曆了跟他一樣的感覺?他成了它們的後繼者,唯一的區別是他知道在這個網籠任何掙紮都是徒勞,這隻動物不會死命掙紮,不去瘋狂吼叫,他不但要省下精力,還要盡快恢複消耗的體力,等待自己的時機。瓦拉姆被殺,財寶落入旁人之手,而這個洞口也不再安全,至少那個殺手了解它的位置。這些家夥呢?他們了解些什麼?山洞裏的寶藏也一定是他們的主子抓捕他的原因,他們是否知道這些並不是他斯季瓦要找的最終目標?如果可以跟他們談價錢的話,他倒是願意把那個隱秘的洞口告訴他們,換得自己的自由,他的時間比什麼都寶貴。
是什麼讓他堅信這個山洞並非最終目標?是一種特工的直覺,還有,他相信特列霍夫的直覺,這些應該埋得更深,藏得更隱秘,意外發現的寶物盒可能是一種托付,他不可能是所謂叛國罪的根由,他也希望找到希爾諾夫手中的另外半張字條,弄清兩個男人之間究竟要“共同”什麼,“承擔”什麼。他還沒有造訪那個山神的腰帶,隻有確信那裏不會發現更大的秘密,才能決定是否終止自己的尋找。
SUV顛簸地行駛著,幾個捕獵手隻顧用自己的母語交談著。憑斯季瓦能聽懂的、作為外來語引用的俄語單詞判斷,談話內容是男人們在茶坊酒肆傳播的奇聞豔遇。他們是雇傭殺手,還是真正的警察?在卡格拉,光憑警服警車是無法做出正確判斷的。他們不耐煩斯季瓦提出的交換條件,對他口口聲聲的“礦藏”就像聽笑話一樣,沒人需要他指點金山銀礦,他們的興趣隻限於將手中的獵物安全送達。斯季瓦覺得渾身酸痛,受傷的雙手蜷縮成了拳頭。汽車駛入一條平坦的公路後他們才停止聊天,有個家夥探身扯過獸籠,用一條黑布蒙起他的眼睛。
他的其它知覺開始分擔了視覺的工作,心裏默記下路上的每一個轉彎,每一段路途的行程時間。過了半個多小時後,汽車都到了一個空氣中飄散著寺院般香氣的所在。雨停了,憑借聲音的擴散,他感到這裏是一塊開闊的平原。他被帶出警車,三個警察將他交給了那裏的看門人,汽車隨後開走。他被帶進了一座宮殿或是城堡,他默數著腳下的台階,憑借體表的知覺進入一個狹小的地下囚室。他的遮眼布拿掉了,不是囚室,而是一間漂亮的客房,等待他的不是警局的拷問和監禁,甚至來了仆從幫他準備洗澡水,等待在一旁為他換上套當地的民族短袍。他受主人的邀請上樓參加晚宴,在大廳裏,程序化的娛樂才正式開始:他又一次更衣、再一次洗溫泉澡……
現在,斯季瓦不能放過的一件事就是眼前的食物。“野性的斯米爾卡”的作用退卻之後,他感到自己胃口變大,而過度消耗讓他變得十分貪婪,絕對不應放過任何美味佳肴。旁邊的客人用當地的語言交談著,一會兒爭得麵紅耳赤,一會兒又隔著桌子相互親吻,讓人無法分清他們真正的情緒是什麼。斯季瓦為自己沒有掌握這門語言感到慶幸,他可以把全部精力放在香噴噴的烤腸和熱氣騰騰的羊肉飯上。
過了一會兒,一位留著兩撇誇張的小胡子的中年男子坐到了他的身邊,斯季瓦看出,他是這裏的主人。
“尼亞科夫上尉先生,歡迎蒞臨我的府第,讓我有幸交上您這個朋友!”他伸出右手,自我介紹說:“多吉克。”
我的多吉克。我的多吉克會幫你的。你到了卡斯特拉,早晚會聽人說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