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一天早晨,斯佳麗坐在臥室的窗口,憂傷地望著大車和馬車,滿載姑娘、士兵和陪伴,興高采烈地順著桃樹街駛去,為當天晚上籌款資助醫院的義賣會到林子裏尋找裝飾品,去采摘綠葉,去野餐,去分西瓜吃。
作為一個寡婦,斯佳麗不適合參加這樣的活動。
斯佳麗想去,真的想去,很想很想。
斯佳麗為了準備義賣會的貨物,比城裏哪個姑娘都加倍賣力。她編織過襪子、娃娃帽、羊毛披肩、圍脖等,還繡過六個沙發套,上麵繡有南部邦聯旗幟。辛苦是辛苦一些,但斯佳麗從中獲得了樂趣。
看著別人為義賣會忙碌,斯佳麗不得不袖手旁觀。唉,她死了丈夫,隔壁房裏又有個娃娃在啼哭,她就活該不得享受一切樂趣,這真不公平啊。就在一年多一點以前,她還在跳舞,還穿著花花綠綠的衣裳,而不是這身老氣橫秋的深色喪服。她還必須對別人不能太熱情,也不能把手招得太起勁,對別人笑的時候還不能露出酒窩,明明心沒有死,卻要擺出一副心如死水的樣子。
佩蒂帕特爬上樓梯,照例爬得氣喘籲籲的,一頭闖進來,這時斯佳麗正頻頻衝外麵點頭招手,見了佩蒂帕特,冷不防停了下來。
“寶貝兒,你發昏了嗎,竟在自己臥室窗口向外麵的男人招手?斯佳麗,我簡直大吃一驚!你怎麼能這樣?是不是太輕浮了?”
“人家不知道這是我的臥室啊。”
“可是人家會猜想這是你的臥室,那還不是一樣壞事嗎?寶貝兒,這種事千萬做不得。人人都會議論你,說你放蕩……總而言之,梅裏韋瑟太太知道這是你的臥室。”
斯佳麗一點也不想待在屋子裏,她都坐膩了,而佩蒂帕特的話隻能是火上澆油。那難以忍受的痛苦終於升到斯佳麗的喉頭,她哇地一聲哭起來。
佩蒂帕特以為斯佳麗是在哭已故的查理。
在斯佳麗的哭聲裏,那些車輪聲和歡笑聲終於消失了。
玫蘭妮急忙從自己的屋子走進來,手裏拿著一把梳子,她的頭發還沒來得及梳。
玫蘭妮慌張地走到斯佳麗的跟前:“心肝兒,怎麼啦?”
“查理!”佩蒂帕特說,她也哭了,並且一頭撲在玫蘭妮肩上。
見斯佳麗如此重情重義,玫蘭妮嘴唇都顫抖了,她安慰斯佳麗說:“親愛的,放勇敢些,別哭了。”
斯佳麗已經撲在床上,索性放聲大哭,哭她失去的青春,哭她無緣享受的青春樂趣,從前她想要什麼隻消一哭便到手了,如今再哭也沒用,她就懷著這種憤怒而失望的孩子心情哭著。她腦袋蒙在枕頭裏,徑自哭著,雙腳蹬著有流蘇裝飾的床罩。
她為什麼要為查理哭?憑什麼?斯佳麗既氣惱,又夾雜著樣樣享受被剝奪的淒涼心情,憋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也幸虧這樣,因為她要說得出口就會像她父親那樣直率,大聲說出真情來。
玫蘭妮拍拍斯佳麗的肩膀,佩蒂帕特吃力地踮起腳,拉下百葉窗。
“別拉!”斯佳麗從枕頭上抬起紅腫的眼睛,大喝一聲,“我還沒死呢,你不用拉上百葉窗。你們都走開吧,別管我!”
玫蘭妮和佩蒂帕特交頭接耳了一下,就踮著腳出去了。她們還是堅信斯佳麗這樣為的是查理。玫蘭妮甚至希望姑媽在斯佳麗麵前不要提查理的名字。
斯佳麗悶悶不樂地在屋裏一直待到下午,那時看見去野餐的人回來,大車上高高堆著鬆樹枝、藤蔓、鳳尾草,她心裏也高興不起來了。大家又一次向她招手時臉上都露出愉快的倦容,但斯佳麗隻是鬱鬱寡歡地回禮。
午睡時間,斯佳麗萬萬沒有想到梅裏韋瑟太太和艾爾辛太太上門。她們的到來,使斯佳麗終於有機會去參加晚上的義賣會,因為正是她們建議斯佳麗和玫蘭妮一起去義賣會場看管貨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