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能走進小說呢?就像走上舞台,像你自己主演你的電影。”作家對他的朋友們說。很多人以羨慕的眼光望向他們,那些人甚至壓低談話的聲音,為了能順便聽到作家說的一兩句話。
“難道你確定你不是在小說中、確定你自己不是被創造出來的人物?我不敢確定,我相信我們都是被創造著並同時創造著別人,而這兩者之間的界定我始終覺得很模糊。”他端起了酒杯。大廳裏響起了一片克製的讚許聲,慢慢地大家開始討論作家剛才的話。人們微笑著,突然都覺得自己如此熱愛藝術。
侍者也在聽。他看到作家進來的時候差點兒把托盤掉在地上。他看過作家的小說,覺得自己就像他小說裏的一些人物,他愛著這些人,因為他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雖然他們住在同一個城市,他還是第一次看見作家本人。前一段時間他還聽說作家病了,全城的人都在關注這件事。他們叫他過去添酒,可作家並沒有注意到他,他太專注於他的談論,隻有他身邊的那個女人每次都會看他一眼。
像其他人一樣,侍者或遠或近地關注著作家的那一桌人。在他走動的時候,他一麵聽著他們的談話,一麵用眼角的餘光掃視著他們的舉動。他覺得即便在酒館的“這一邊”,氣氛也從來沒有這樣好過,連一個詞、一個動作都透出自然灑脫的文雅。慢慢地,他有一種朦朧的希望,他希望他自己也成為那一桌的一員,參與他們的交談,像作家一樣不斷把那個優雅的婦人逗笑。這樣的情景他隻在書中讀到過,可是他又似乎對此很熟悉,好像曾經置身於完全相同的情景,隻是他忘了。
這一次是作家招呼他過去,他稍微躊躇了一下才走過去。作家的手搭在身邊女人的肩上,對他說:“你一直在注視這位女士吧?”於是,所有的人都注視著他,麵帶微笑,包括那個女人。“我非常樂意把她介紹給你,你看,你是個孤獨的人,但是孤獨的眼睛更容易發現美。”作家對眾人說,同時攙著身邊的俊友站了起來。他說:“為了美幹杯,為了陷於孤獨的、不受幹擾的人!”他們舉起杯,但是他沒有酒杯,站在作家的後麵,被他高大的身形完全擋住了。人們重新坐下,好像早已經把他忘了。作家和他的朋友們繼續交談,忘記要把那個女人介紹給他。他又去侍候客人了,他還在回想作家剛才說的話“陷於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