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男孩再次出現在了大家的視野裏。
他蜷曲著身體,早早進入了夢鄉。在他絲絲的呼吸聲中,身體不時伴隨著抽搐。他的一隻手腕上戴著一串念珠。木一名剛要激動地走過去喊醒男孩,卻被魏強製止了,大家趕緊退到另一個房間裏說話。
在另一個房間裏,有木頭的椅子和桌子,以及靠南的牆上嵌有一尊佛像。
那佛像底部是三隻尾部相連的大象,象背上坐著有三頭戴冠的菩薩。整個佛像做工精細,金光閃閃。魏強一眼就認出來是普賢菩薩。在普賢菩薩旁邊的牆上,另掛著一個相框,上麵是一個三口之家的全家福。相框裏大人小孩都穿著豔麗的服裝,女主人穿一件品紅齊胸的長裙,男主人穿深藍色的長衫,中間的孩子穿天藍色套裝,約有六歲,很像床上睡著的小猴子。
魏強估摸著小猴子現在該有十二三歲,那照片就是六七年前所拍。上麵已經沾滿了落塵。魏強帶頭在普賢菩薩麵前雙手合十,作揖,叩首。其餘的人也跟著作揖,叩首。然後,大家在旁邊有扶手的圈椅上落座。
“我們的行李是被小猴子藏起來了,”魏強說,“這孩子怪陰暗的,人小鬼大!”
“看照片,他應該是一個孤兒,他睡覺的樣子很可憐,”木一名說,“我們應該有辦法讓他自願交還行李的。”
“他偷了我們的行李,算是一種侵犯,”郝姑娘說,“我們未經允許,入住了他的家,何嚐不是一種侵犯?”
“這是一個神秘的小孩,是我們山霧莊之行的第一個秘密,”吳亞卓說,“不知道在以後還有多少未知在等著我們,我們需要智慧、勇氣和原則。”
大家的衣服都濕透了,又沒有可供更換的衣服,說話都顯得很不專注。
聊了一會之後,吳亞卓和郝姑娘一起出門,去了北麵的房子。她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可以更換的衣服,或者可以充饑的食物。木一名和魏強待她們走後,退出有佛像的房間,把上衣脫了在門口的地方晾了起來。這時郝姑娘和吳亞卓從北麵的房間裏,抱出一堆奇奇怪怪的舊衣服,說要給木一名和魏強換上。她們自己早已經換上了。
吳亞卓穿一件品紅的裙子,郝姑娘穿粉色的裙子。換上衣服之後,她們竟然和這裏的房間及院落的色調非常協調,她們絲毫不顯別扭和土氣。木一名一個勁兒地誇吳亞卓穿上當地的服裝更加好看。當所有人換上衣服之後,大家相視一笑,有說不出的愉悅感。他們似乎一下體味到了當地人的生活。大家各自找了倚靠的地方,打盹睡覺,等待著天明,等待著濃霧消散。
魏強卻不能入睡,他的心裏總是充滿不安。
魏強從來沒向旅友們說過他的身世:他自己也是一個孤兒。他是從小跟著叔叔長大的,他能有今天,經過了多少艱苦和自強不息呀。魏強從看到小猴子那一刻起,就想到他是孤兒了。因為他覺得小猴子的某些孤僻和他小時候極為相似。當他進得小孩的家時,看到小猴子的種種情形,更加堅定了這種看法。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魏強根本無法入睡,連一秒鍾打盹都不可能。
他再一次進了小猴子的房間。
昏暗的房間裏,魏強幾乎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小猴子似乎蹙著眉,嘴角留著涎水。他的光頭在黑暗中發著清幽幽的光,上麵有幾道被樹枝劃破正在愈合的傷,穿一件滌綸長袖T恤,上麵有很多汙跡。小猴子裹在帶條紋的棉毯裏睡覺。魏強坐在他的身邊,依然明顯地感到他在抽搐,嘴裏不時還發出囈語。他整個身體蜷曲地睡在床的一角,在翻身的時候,把棉毯全掉在了一邊。魏強撫摸了他又黑又髒的手背,然後拾起棉毯給他蓋上。
就在這一刻,小猴子醒了,他一骨碌翻爬起來,歇斯底裏地喊:“起來,不要坐在我的床上!出去,不要你待在我的房間裏!”魏強不說話,舉起一隻手,做出製止的樣子。但是小猴子根本不理解魏強的用意,他開始凶猛地推魏強。魏強從床上下來,被小猴子轟出房間。
小猴子的叫喊吵醒了另一個房間裏的木一名、吳亞卓和郝姑娘。他們齊刷刷地擁在小猴子房間的門口,小猴子見如此多的陌生人圍觀,而且還看見他們穿了自己父母的衣服。
他的拒絕表現得更加勇敢和頑強。
“你們這些強盜!”小猴子急匆匆地衝出門口,跑進另一間房子裏去查看,看見另一個房間一片狼藉:大夥兒換下的衣服,濕嗒嗒地堆在兩條凳子上,地上滿是由外麵帶進來的稀泥,小猴子轉回身大聲咆哮,“天煞的強盜,給我滾出去!這裏不歡迎你們!”
“你才是強盜!”木一名冷冷地說,“你偷走了我們的行李,在你交出東西之前,我們必須住在這裏。”
“你們是壞人,是天底下最壞的人!”小孩再次歇斯底裏,每一個人都束手無策,他顯得那麼可憐,像是受到了無比的傷害,他哭泣道,“你們會不得好死,你們還要那些行李幹嗎?”一張又黑又髒的臉,涕淚縱橫,“我拿了你們行李,我不會還給你們,你們這些城市裏來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