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月倒是心平氣和:“二姐,不是我說,你的吃相,就是不上講究。開春,老譚家給他大小子提親,後來為啥黃了?不就是因為你吃相不好?”天星滿不在乎地笑:“說些屁話,我那是故意的,我沒看中他兒子。大姐,還說我呢,你沒過門的女婿,吃相比我還難看,怎麼沒看你挑剔?”天好說:“你能和老爺們兒比嗎?”天星十分豪氣地回應:“怎麼不能比?要是論下地幹活,我比老爺們兒差到哪裏去了?”
宋承祖笑道:“好了,都別說了,飯也堵不住你們的嘴。看你弟弟,什麼也不顧,悶頭吃自己的,這才叫正經精神。”
天好忽然問道:“爹,春海哥呢?他怎麼沒來接俺們?”宋承祖掏出懷表看了看:“他呀,現在在我手下當排長了,忙著軍務呢。嗯,說好了在這兒碰麵,也該來了。”
天星笑道:“這小子,混上排長了?”天月說:“二姐,你說話就是不中聽,他是咱姐夫,別沒大沒小的。”天星執拗地說:“沒過門兒,我就不叫姐夫。”
正在這時候,裘春海風風火火地跑來大呼小叫:“對不住,來晚了,來晚了!”宋承祖看看懷表:“坐吧。怎麼才來?”裘春海說:“咳,別提了,排裏出個逃兵,才處理完。”不由得看著天好問道,“一路上沒遭罪?”
天好羞赧地答道:“就算順風順水吧。”裘春海說:“我來晚了,認罰。”倒了一大碗酒站起身,麵對在座的人說,“這酒我幹了,算是給弟弟、妹妹們接風。”說罷一飲而盡。天好心疼春海,急忙給他布菜:“誰也沒逼你,喝那麼急幹啥?吃口菜壓壓。”
宋承祖對大夥說:“你春海哥這幾年跟著我,作戰沒的說,勇敢,腦瓜也靈活,要不怎麼升排長了呢。”
天好看著裘春海,兩人眼裏交流著分別後的思念。她關心地問:“沒受過傷?”她兩眼上下掃視著裘春海,好像要透過衣服尋找他身上有無傷疤。
裘春海笑道:“沒有,子彈不認我,我認識子彈。營長,弟弟、妹妹們來了,我真高興,咱們今天不講上下級,爺兒倆幹一杯。”宋承祖說:“我也高興,來,換大碗。”虎子可高興:“我給你們斟酒!”說著就斟酒。
裘春海感慨道:“唉,一晃五六年,虎子都這麼大了,日子不禁混啊。來,喝酒!虎子,你大小也是個爺們兒,幹一碗!”宋承祖正在興頭上,也湊趣道:“對,虎子,也喝點,從今以後你也是東北爺們兒了,東北爺們兒沒有不會喝酒的。”虎子高興地說:“好嘞,給我滿上。”喝了一口,不由得咧嘴皺眉地叫著,“噗,辣嘴!”夜,漸漸深了,三個爺們兒都喝多了。
宋承祖有點醉意,帶著家人走到老北市場的大好時光照相館前。天月指著照相館的牌匾問:“爹,這是家照相館?”宋承祖醉態可掬地一揮手“對,照相館,相機對著你,哢喳,你的影就留到相片上了。”天好說:“爹,咱們啥時候全家照個相就好了。”
宋承祖似乎有些醒悟:“對呀,照張全家福,現在就照。”天月提醒道:“爹,人家關門了。”宋承祖說:“叫門呀。”走到照相館門前,敲照相館的門叫道,“開門,我們要照相,照全家福!”
照相館老板開門陪著笑臉說:“長官,對不起,太晚了,照相的師傅回家了。”宋承祖耍起軍人作風喊:“我就不信,死了張屠夫,還能吃帶毛豬?!今晚老子偏要照相不可!”老板裝出一副無奈相說:“長官,我不會照啊。”裘春海凶巴巴地掏出盒子炮:“你不會照?有件東西能把你教會。”老板嚇得哆哆嗦嗦:“能,能!”趕緊請他們到屋裏照相。
燈光下,全家人坐成一排,歡歡喜喜地照了張全家福。之後,天好和裘春海又照了張單獨的。剛照完,突然大炮響起,震得地動山搖。幾個孩子哪經過這陣勢,嚇得不知如何是好。照相師已經渾身打哆嗦,街上傳來哭嚎呼喊聲。
宋承祖和裘春海拎著槍向外跑去。作為軍人,突如其來的槍炮聲就是命令,他們得趕快歸隊。過了一會兒,宋承祖又跑回來說:“天好,看來日本人終於動手了,你帶他們回家。咱家就在後街96號,這是鑰匙。”又從懷裏掏出那張全家福,塞到虎子手裏。他特意安排虎子道,“兒子,這張照片放在你手裏了,這可是傳家之寶,你千萬別把它給弄丟了!”說完他拎著槍大步流星地朝外跑去。四個孩子呆呆地望著父親的背影,直到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