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蹄聲像一陣風,闖進穀裏,接著他看見一條狂奔著的牛,自他身邊奔了過去,在穀裏急遽地奔跑著,他意識到那僅僅是一匹發狂性的牛而已,一匹發了狂的牛,對他又能有什麼幫助呢?
那牛在穀裏奔了一轉,竟又直直地朝他臥身之處奔來,他無法躲避,隻有閉目等著牛蹄自他身上踩過。在他閉上眼睛那一刹間,他猛然覺得自己乳下的“乳泉”、臍膀的“玄璣”兩處全穴,被一種千鈞之力,極快地打了兩下,他知道那是牛蹄,但怪就怪在,他全身頓覺一暢,體內的真氣,雖然微弱,但卻能自由運轉了。一種“生”的希望,陡然又在他心中複活了。他想隻要自己能自由運氣,四肢必也可活動,那麼即使是再重的傷,又何愁不能治愈呢?
於是他開始移動自己的手臂,果然,他覺得肌肉間已有了力量。雖然這力量和他以前的潛力相差得很遠,但已足以使他狂喜了。
然而,此刻那狂牛又狂奔著到他所臥之處,這次,他不再驚慌了,他想,雖然自己的功力損失了這麼多,但應付這一條蠢牛總該不成問題吧,但是他這一念,竟鑄下了大錯。
當那狂牛再從他身上踏過的時候,七妙神君將全身真力都聚集在雙臂之上,向上一推,那龐大的牛身竟被這一擊,擊得直飛了出去。
但是七妙神君在這一擊之後,突然有了一種他數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那就是疲勞。
須知七妙神君的內功,已到了令人難以相信的境界,這疲勞二字,他是絕不會感覺到的。然而此刻,他隻覺得渾身骨節酸痛,口中也微微喘著氣,像是一個毫無武功的人,在經過了長期的勞累之後所有的感覺。
當然,七妙神君也能意會到這是件什麼事發生了,那就是他的功力已散,在經過外來的侵害,本身的傷痛之後,他若能將剩餘的真氣善加保養,他雖不能很快地恢複原有功力,但也非無望。
但是他卻將僅餘的真氣作了全力的一擊,點蒼的七絕手法本就是使人散盡功力後慢慢死去的手法。七妙神君武功雖曾冠蓋天下,但此刻又回複成一個凡夫俗子。
由一個超人而回複到凡人的那種感覺,是最令人難以忍受的,再加上一個武功高深的人散功時所必有的痛楚,使得梅山民有了一種逃避的念頭,而最好的一種逃避的方法,就是死亡。
然而他“死”的念頭,卻被另一件事打斷了,那就是在這個幽穀裏,他忽然聽到另一個人類的喘息之聲。梅山民開始生出一種好奇和驚異的感覺,於是他努力地鼓著最後的精力,站立了起來。
於是他發現了辛捷。當他走到辛捷麵前時,昏迷著的辛捷也正在此時睜眼看到了他。
絕望了的七妙神君在聽了辛捷所敘述的那一段慘絕人寰的遭遇之後,心裏的逃避之念,立刻被憤怒和不平所替代。就在這一刹那,辛捷決定了他終生的命運,他將要成為武林中的煞星,他的聲名和武技,將要被所有的武林中人所懼怕。
這時雪也停了,幽穀裏更顯得靜寂。梅山民突地想及:“天下怎會有這麼奇怪的事,這狂牛竟會奔到這終年渺無人跡的地方,莫非是有人想借此苦肉之計,騙得我武功去,我雖內力已散,但胸中的精奧武學,又豈是那些武林人可以比擬的。”
他極為困難地掙紮著坐了起來,望著辛捷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辛捷茫然地搖了搖頭,他在奇怪著梅山民的問題。自然,他怎會認得梅山民?
他臉上的那種茫然的表情,很快地便被梅山民了解了其中的用意。七妙神君聰穎過人,他從辛捷的臉色上,相信了辛捷的誠實,一種“後繼有人”的喜悅,使得他笑了。
他笑著向辛捷說:“現在你也是無親可靠了,你可願跟隨著我?”
辛捷看著這孱弱而疲乏的人,肯定地說:“好,我一定跟隨著你,照顧著你。你別看我現在渾身沒有力氣,隻要我歇一會兒,我力氣倒大得很,什麼事都能做的。”
梅山民被他這種天真的話所深深地感動了,他發現了這孩子心地的純良。於是他笑著連連點頭道:“好,好,我正需要你的照顧呢。”
說著,他閉上眼睛,靜靜地坐著,但是饑餓、寒冷、疲倦、痛楚,這許多種他未經曆過的感覺,此時都襲擊而來。於是他長歎了口氣,向辛捷說道:“你能不能站起來,扶著我走出這山穀去?”
辛捷稍一轉動,四肢就生出麻痹的痛苦,但是一種好勝的責任感,使他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他必須成為較堅強的一個。於是他咬著牙站了起來,和梅山民困苦地踉蹌走出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