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令是在確定榮睿太子確實安然無恙的一個月後解除的。
那天,德宗和雲皇後以及敏柔公主,帶著一大隊的人,走進毓華宮。
我想不用我形容那天的隆重和華麗,我僅僅是在一個角落裏,就看見了滿眼的赤色和紛繁,那簡直就是一場無與倫比的盛會。
相比起熱淚盈眶的雲皇後,榮睿太子顯得很鎮定,他順從地接受母親輕撫,對於久別重逢的雙親,他恭敬地行禮,舉手投足是無可挑剔的規矩。
當他們準備撤出毓華宮,起身去宗廟告祭平安的時候,榮睿太子轉身看了一眼身後跪了一地的人,他烏黑的眸子左右轉了轉,沒有停留很久,隻是一刹那,他就轉了過去,好像從來沒有回過頭一樣。
我輕輕地吐了一口氣,一顆心,總算徹底放了下去。
和爺爺所安排的一樣,出了毓華宮之後,爺爺就帶著我,坐上了回家的馬車,一刻都沒有多停留。如此心急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家中已經數月不見,此刻必定心急如焚的奶奶。在這一點上,爺爺表現得十分優秀,是男人的表率。
一路上,爺爺都緊緊地攥著我的手,臉上有一種類似劫後餘生的喜悅。我也十分配合地保持著慶幸的表情。本來還想和爺爺談論一下,關於天花預防的問題,並且把我所知道的方法讓爺爺點評一二的。不過,眼下這種情況,看起來似乎不大妥當。我想我得找一個爺爺相對比較平靜的時候,再說出來。這樣,我才能保證談話可以順利進行,而不是,被爺爺用一種impossible的論斷一耙子打死。
等我們回到家的時候,看見家裏的所有人,以及蓄養的貓狗,都聚集在門口。
奶奶一看到我,就再也控製不住地上前抱住了我,嗚嗚咽咽地掉起了眼淚。她愛恨交織地在我的胳膊上擰了一下,像是宣泄這段日子的擔驚受怕,之後,又憐惜地撫摸這我的臉龐,證實我確實平安回歸之後,才漸漸地止住了哭聲,並且在爺爺的哄勸下,用絹子拭去臉上縱橫的眼淚。
那天晚上,我和爺爺少不得將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訴奶奶。當說到,我被莫名其妙地拉進毓華宮的時候,奶奶一臉氣憤地將我攬在懷裏,像是哄孩子一樣地抱住我的頭,一向溫柔的奶奶,竟也責罵起了那個內監不知好歹。
當然,我這一回去,奶奶像是鐵了心一般地,在爺爺將我打點進奉醫堂之前,是決計不讓我進宮了,結結實實地將我重點看護了起來。奶奶甚至在自己和爺爺的寢居裏加設了一張床榻,讓我睡了進去,夜裏不時地起身,試探我的體溫,並且幫我掖好被子,握住我的手,慢慢地搓揉,在我床頭一坐就是好久。這一切一開始雖然讓我有些無可奈何,但後來,心裏卻再也止不住溫暖的升起,像是被最柔軟的輕紗裹住一樣,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服和幸福。
我的生物鍾在經過了一個多月的調試之後,終於找回了之前的安逸,告別了在天色灰暗的時候就匆忙坐起的窘迫。
在某日早晨,當我無比舒坦地睜開眼睛之後,我看見了床頭擺放的一套嶄新的青色的宮裝,上麵是細致大氣的紋路,沿著銀線遊走成一個又一個回旋著的象征著宮廷的圖案。
即使我閉著眼睛,僅僅靠手指來摩挲它的材質,我都可以毫無疑問地知道,這是奉醫堂裏禦醫的裝束。
這是典禦的著裝,而且,看得出它是為我準備的。
這意味著,我是一名禦醫了嗎?!奉醫堂的禦醫了嗎?!
我的嘴角再也控製不住地扯開一道大大的弧度,整個人咻地一下從床上蹦了起來,在我十五歲生日的那天早晨,肆無忌憚地興奮無比地難以抑製地,歡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