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風日雪天(2 / 3)

那武人倒也能領悟,見我這樣,便自顧道:“先生保重身體,在下告辭。”說完,便連連頷首地走出了前堂,準備離去。

那武人由莊中的下人領著走遠之後,商陸就急急地走到了我的身邊,一邊也拿出自己的手帕,遞給我,道:“莊主定是一早坐在那門口等元烈將軍,受了涼了。”

我接過他的手帕,一言不發地也捂上了臉,隻是因為他的話,而犀利地刮了他一眼。

商陸受了我這樣一記眼神,便乖乖地住了嘴,但凝眉的樣子,卻清清楚楚地表示,他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其實他並沒說錯,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對的,尤其是最後的“受了涼”。

天光散盡的時分,我發起了高燒。

渾身上下的滾燙,疲憊暈眩,一絲不差地感受得透徹。

早晨在風雪裏硬挺的康健模樣,和入夜時分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相比,還真是大相徑庭。

我頭重腳輕地半倚在床榻上,腰背上墊著厚厚的枕褥,心裏又好氣又好笑,帶著一點自怨自艾和自我嘲諷,內心不免就是一陣煎熬,以至於明明很累,卻執意不肯睡去。

而不肯睡去的結果就是,神思與視線,都恍惚得幾近飄渺。

有腳步在靠近,我半闔著眼睛,卻懶得抬眼看一看,心裏想著,大概是商陸或是忍冬。

“這麼晚了,回去歇著吧。”我口幹舌燥,喉嚨裏又緊又燙。

那人坐在了床榻邊的一張獸皮坐案上,隔了一會兒,說話了。

“已是寅時。”

我愣了愣,含糊地回答:“啊?……天亮了?”

“是。”

這麼說,豈不是一夜都沒睡,枯坐折磨了一宿?這樣一想,疲乏困倦總算姍姍來遲地席卷而來,我連歎氣的力氣忽然間也沒有了。

眼睫顫抖地放得更低,我低低遲鈍地說:“嗯……我想睡了。”軟軟地呼出一口顫抖的氣息,我說:“你……扶我躺下。”

許久沒有回應,當我差點自己歪身躺倒的時候。一雙手臂朝自己伸了過來,腰背後的那麼厚的枕褥一下子就被抽走了,一隻手掌代替撐在了那裏,透過細膩的寢衣傳來溫熱的感覺。

身體被慢慢地放倒,然後被子拉了上來,輕輕地覆蓋在了胸前。

“唔……你下去吧。”我動了動手指,強撐著最後的一點力氣,說道。

空氣裏很安靜,安靜得沒有一點聲息,閉上眼睛的自己差點以為剛才還在的人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下一刻,卻有觸感攀上了手掌,那觸感一點點放大,最後變成了捏握。被包裹的瞬間,粗糙的厚繭摩擦著肌膚帶出不適。

混沌的黑暗裏,我閉目屏住了呼吸。

被子被掀開了一角,有冷風鑽進來。

放在外麵的一隻手被小心地放進了溫熱的被子裏,貼著身側放好,然後是另外一隻。

被子似乎被拉得更高了一點,也被塞得更嚴實了一點。

病痛裏的聽力是遲鈍的,所以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離開。

過了好久,我動了動,將自己翻成往裏側躺著。兩隻手慢慢地伸到了胸前,貼著心口攥在一起,良久,竭力忍住的肩膀開始抖動,竭力忍住的呼吸開始急促。腦海裏,記憶裏的一天風雪又開始肆意。

最後關頭,我終究發出了一聲不可遏製的短促哽咽。

是他,是他。

他走近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是他。他的氣息,他的聲音,他的動作,他的溫度……即使是死,我都不會忘記。

自己好卑鄙,好愚蠢,好可惡。明明已走到了這一步,卻還是這麼無藥可救。剛才,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說那些話?

我咬緊牙關,心裏痛成一片。

可是,剛才,我們離得好近,就如同多年前那麼近。近到讓人昏了頭,讓人不能自己。我是瘋了,我一定是瘋了。

我將被他捏過的兩隻手緊緊地攥在一起,像是要攥出骨血一般地用力,似乎隻要更用力一點,就可以留住一點點他剛才殘存在手裏的觸感一般。我不知道,這是對自己的麻痹,還是對自己的懲罰。

而當我在昏睡中醒來時,天色已然是日落的樣子。

我略感舒適地坐起了身體,然後拿起一件外裳披在身上。屋內很暖,我赤腳在厚軟的地毯上,從裏屋走到了外室。

在外室休憩的紫蘇聽到聲響,飛快地從香妃塌上坐了起來,有些惺忪的眼睛,看到我,立刻就精神了起來。

“莊主?!您怎麼起來了?”

我自然地往桌邊一坐,自行拿起溫在架爐上的藥盅,淅淅瀝瀝地倒在了碗中,呼呼地吹了吹熱氣,然後一飲而盡。舔了舔嘴唇,我這才說話:“我覺得好些了,就起來了。”

紫蘇上上下下地瞧了瞧我的氣色,最後相信似地坐到了我的身邊,猶豫了一下,說:“莊主……有件事得稟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