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好心理準備,卻又假裝毫不知情地點頭說:“嗯。”
“昨夜裏,元烈將軍來過了。”
“啊?”我佯裝大駭。
“您別急,沒帶三小姐。說是聽了回稟的人說您不適,便來瞧瞧。不巧您當時已寬衣在屋裏,我們估摸著您該是歇了。心想縱是不敬,也得勸回了元烈將軍。”
我表情繼續偽裝驚訝,心想,沒想到那武人稟得這麼具體,連細枝末節都不放過。
“卻不想……雪越下越大,元烈將軍的馬車車輪,給凍結實了。”紫蘇很為難地繼續說:“不過就算是咱們莊裏出馬車送將軍回府,這山路那時候也被積雪封得差不多了,到底是走不了。所以……商陸做主,就讓將軍在咱們莊裏留宿了。”
難怪今日晨間寅時的時候,能出現在我房間裏。我不免神思晃蕩了一下。
紫蘇歎了口氣,道:“沒想到,您睡了一晚,竟是連白日都一並將就了。末了,今日午間,府上的人把三小姐送來了,您都還沒醒。”
我皺起眉頭,心裏這才咯噔了一下。
“這……然後呢?”
紫蘇兩手一攤,道:“還能如何,總不能接著再等吧。元烈將軍本意也是要回去了的。卻不想,三小姐坐了一路的馬車,見剛一來就要走,便鬧著不肯呢。”
我動了動眼珠子,緊張地也問不出別的了:“這……然後呢?”
紫蘇老老實實地回答:“然後?然後就是……元烈將軍和三小姐,如今還在莊裏。”
我猛地一拍額頭,倒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立刻站了起來,嘴裏叫嚷著吩咐道:“快把我的衣服取過來,我馬上去見將軍與小姐。”
紫蘇被我風風火火的架勢嚇了一跳,於是不敢耽誤地將一套簇新的冬裝取了來,服侍我妥帖地穿戴整齊。
我一邊整理著衣襟,一邊腳踩風火輪似地朝約定會診的院落趕去。趕到一半,發現自己人麵忘了上。又急急地像掉頭回去。可是念及那玩意兒得花上不少功夫,就跺腳放棄地再掉頭。心想,反正霍驍也不是沒見過我的真麵目。
一路風馳電掣地趕到會診的房門口,我氣喘籲籲地在門檻前停住,等氣息都穩妥了,才又加快腳步地走進去。
隻是,入室的一刻,卻是滿堂寂寂。
隻有兩個丫鬟在收拾座上的茶盤糕點,見我進來了,便連忙回身,接著行禮。
我連忙擺手製止,隻是急切地問:“元烈將軍同霍三小姐呢?!”
一個丫鬟怯生生地回答:“時候晚了,元烈將軍同霍三小姐,回府了。”
我原本懸著的一顆心,疏忽間冷得徹骨,繼而猛地往下一沉,沉進了一片虛空裏。
“哦……這樣。”我脫力一般地說道,然後又問:“什麼時候?”
“剛走不久,應該到莊門口那兒了。”
我愣了愣,當空虛的感覺在渾身上下洶湧的時候,我才明白,原來我在失望。失望不能仔細看看他,失望不能親自和他說話,失望……失望很多東西,說不清道不明。
我轉過身,拖著腳步,走出了房間。
“莊主,元烈將軍給您留了字。”一個丫鬟連忙趕到了我身邊,“將軍還說……”
我沒等那丫鬟說完話,就劈手將她手中的紙給奪了過來,瞪大眼睛,如饑似渴地讀了起來。
不過說是“讀”,到底有些勉強,因為紙上的字不多,寥寥幾筆,恰好入目罷了。
“君之病懷皆起霍某,愧,望安。”
我霎那間臉色漲起了潮紅,心裏琢磨著,是不是商陸多嘴多舌地說了什麼?!於是壓著嗓子問身邊的丫鬟,“將軍說什麼?”
小丫鬟不敢耽擱地說:“將軍說,明日卯時再來登門,此番必不更易。莊主亦無需來迎,好生養病。”
我皺著眉頭,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隻覺得胸口一陣發悶,臉上火燒一般。
三步並作兩步,我竟然就捏著那張紙,朝藥莊大門的方向跑了去。
穿過一條又一條的回廊,我跑得腦殼發脹,等終於跑到了莊門口,我才猛地怔在了原地,有一個聲音在問自己:
你在做什麼?你要跑到他跟前去麼?到了他跟前,你能做什麼?
如同暮鼓晨鍾一般的質問狠狠地在體內回蕩,我靜靜地站在了原地。冬日的風從大開的門外吹來,冷得我猶如置身寒窖。
望著藥莊門外,已經整頓好出發的車馬,四個武人隨騎在側,儼然是出發下山的陣勢。
車輪滾動,我蒼白著臉走向門口,手裏的,寫著字的紙,還緊緊捏著。
眼眸垂喪低落的一瞬,馬車一側的織錦車簾被掀起,簾內的墨眸清冷地放出了一點目光。
那目光遙遙地望向了這裏,一絲不差,時機剛好,端端正正地落進了自己轉瞬抬起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