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不死不休(3 / 3)

無言地凝視對坐的霍驍,他那輕蹙的眼底,某種不知名的情緒似乎奪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一杯接著一杯的飲著,堂倌局促而恭謙地幾次出入,酒壺變作酒壇,淡軟的口感不知何時變作苦辣。

其實,我大可以走的,我想他大概不會阻攔。可是……他說不難為不打擾就真的不會難為打擾,我們便真的再也不會相見了。

我仰頭也飲盡了盞中的烈酒,在心中狠狠地嘲笑自己。笑自己的決心不名一錢,隻是看著他而已,還是一個不愛自己的他,就已經猶豫動搖至此了……

我拎起一隻未開封的小酒壇,拍開了封泥,也不顧周邊沾染的餘泥,便捧起給自己灌了下去。

那酒水辣得有勁道,辣得有生命。它甘冽地引誘你喝下更多,卻在深入五髒之時,在你的心邊深深淺淺地泛起了苦味。

臉上的人麵最忌濕潤,當我“噔”地將酒壇摔在桌上之時,已有發軟脫落的跡象。

我微醺地笑著,用力地將它撕了下來。最後一次的相逢裏,放肆一次又如何呢?就當夢一場,夢醒時分,我們又是陌路了。

被遺棄了三年的相思大概是發酵得夠了,在這個冷冷的初春之夜裏迫不及待地揮發了出來,澎湃得衝開了約束。於是,房中的一燈一盞,全部都染上了香濃的酒意,連帶著呼吸都變得滾燙起來。

“將軍……”我看向他,留戀地描摹著他的眼耳口鼻,心想著若是一輩子就止於此,那該多好。我笑了笑,心一橫,一字一句地告訴他:“我叫……林佑熙。”

霍驍抬手擦拭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清冽地看了過來。

我沒有躲避,抬起頭,似醉非醉,似醒非醒,似笑非笑地任他看著,單隻藏起了那份最脆弱的情有獨鍾。

冥冥靜止的時空裏,悄然凍結的時刻裏,我們互相凝望著,毫無表情的平靜下,霍驍啟唇,念道:“林,佑,熙。”

“對,我是。”起身站了起來,我輕輕地拾起桌麵的人麵,我慢慢地走出了這個對於我來說滿漲著傷懷的房間。

足夠了,再聽一次你念我的名字,再看一眼你望我的樣子,我們就此別過吧。忽然之間,我覺得自己在此刻起蒼老,老得再也經不起任何蹉跎,任何故事了。

“林佑熙!”

那一聲冷喝從身後射來,伴隨而來的,還有逆轉空氣的靠近。

我被拽住了胳膊,在熟悉的位置,以熟悉的力度,一切都熟悉得仿佛身體的本能。我咬緊了下唇,覺得心髒一擊就碎。

我靜靜地望了過去,靜靜地等著他開口。

他盯著自己的手,眉眼間繚繞著惑然,清醒一般地皺起了眉,他將緊箍的手指一根根地鬆開了。

霍驍徒然地動了動嘴唇,良久無言,久到我幾乎以為他無話可說的時候,他看著我,冷醇的聲線掩飾一般地說道:“佑吾佳兒,熙極長樂,是個好名字。”

我點點頭,竭力地忍下酸澀,笑著離去。

拚命地跑出了酒樓,我告訴自己快一些,再快一些!哪怕慢一刻,我都怕自己會用力地抱住他,告訴他一切的一切。忘乎所以地疾奔,我縱馬出城,忘記了初衷,更忘記了後事,我隻知道瘋狂地離去。

夜路在奔馳裏化作轉瞬即過的刹那,在狠狠停住的時刻,我頹唐地看著夜色下的德淵藥莊,呼出涼涼的氣息。

一個人影猛地跳了出來,手中提著一盞紅彤彤的燈籠。

“請問您是這兒掌事的先生麼?”那人有禮地問道。

“是,我就是。”我無力地答道,然後默默地下了馬。

那人精神一震地說道:“哎喲,方才向您莊裏的人打聽,說您出門去了。我也不敢在裏邊等,生怕晚一刻見您。”

我略略打量了那人一眼,倒是打扮得齊整,估摸是送藥箋子的遣仆,“你是哪個府上的?”

“我是袁將軍府上的,我們家六小姐打發我來給先生送帖子,說是一定要親手交到您手上。”

“什麼帖子?”

那人小心地在懷中取出了一方朱紅的貼金帖子,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本月十五,乃是元烈將軍與我家六小姐的大好日子,還請先生您定來喝杯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