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湘從有記憶起,就很少見到大哥,但,大哥卻是她心中毋庸置疑的偉大存在。並且,正因為有了這樣遙不可及的距離感,而變得更加讓她引以為傲。
那永遠屹立於疆場的戰神,既能率兵退敵,又能揮軍拓疆。加之自幼聽到的神勇無雙,英武不凡,已足夠為她塑造出一個有血有肉的大哥,即便不用見到遠在天邊的真人,霍湘都已經不能抑製地心馳神往。
這個時候,她會特別慶幸,自己是這樣一個人的妹妹。
所以,每年的除夕,霍湘都會穿上最漂亮的衣裳去迎接大哥的回歸。雖然大哥隻會在家中住上二三日就急急地趕回塞上,雖然大哥寡言冷淡很少會對她寵溺地輕言細語,雖然大哥在自己的眼裏永遠像個巨人一般讓她忍不住望而生畏,雖然有那麼多的雖然……
可是每當小小的自己帶著微笑向大哥靠近,大哥就會輕輕地將她抱進懷裏,用幾乎可以包住自己半個腦袋的大手捏捏她的發髻,然後衝她微微地一笑。年幼的霍湘會在這個時候圈住大哥的脖子,乖恬地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上。
格外安心的氛圍裏,霍湘總會有這樣一種錯覺,仿佛大哥偉岸的血肉之軀就是一方天地,是可以隱光蔽日遮風擋雨的。
這個時候,她又會特別垂喪,自己是這樣一個人的妹妹。
當然,隨著年華的增長,這種垂喪的時候會越來越多。因為有大哥這樣一個標識式的人物,很多男人在霍湘眼裏都不能算是男人。
沒錯,盡管她才十三歲,但是確然已經見過許多男人了。
或許對於其它名門閨秀來說,逢年過節出趟家門便已是燒香拜佛求來的一等幸事。但換做她,隻要換上一身男裝,跟在二哥身後那麼一站,縱使是練兵的烏瑪台都可來去自如。
放眼望去,那站成一塊又一塊的列隊裏,可不都是男人。
遼闊而肅穆的烏瑪台是大殷最大的一處練兵場,是比裕豐圍場還要壯美的地方。是曆朝曆代的帝王每至夏秋兩季的巡幸視察之所。
風過大地,雲層厚軟,四處是遙遠而雄渾的操練之音。
霍湘盤腿坐在一麵大鼓上,烏油油的青絲被束成厚厚的一根馬尾,用素色的帶子絞成了一條九結大辮子,晃晃悠悠地掛在背上。而那一身藏青色的男子騎裝,更襯得一番明眸皓齒,一如麵若桃花的小小少年。她仰著嫩生生的小臉,隨手玩著一把精美的匕首,不過匕首上帶著刀鞘,是大哥在送她的時候親自套上去的,所以,至今霍湘都沒能將它拔下來。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營帳中急急的走出一個人,讓百無聊賴的霍湘眼前一亮。
“二哥!”她從大鼓上站了起來,朝霍馳用力地揮手。
霍馳原本肅然的臉上鬆動了一點,然後闊步朝她走了過來。
霍湘轉著烏黑的眼睛,對著霍馳矜美地一笑,道:“二哥,你被爹訓了吧。”
霍馳斜了她一眼,抬手就往她腦袋上一按,將她重新摁坐回了鼓上,臉上陰晴不定的樣子。
霍湘毫不生氣地依舊是微笑,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道:“一定是爹讓你娶崔尚書家的二小姐,你不肯。”她伸長了一點白皙的脖子,巧笑倩兮:“對吧?”
霍馳環胸望著自家的小妹妹,淡淡地威脅道:“看來這地方你是不想再來了。”
霍湘再次站了起來,淡色的櫻唇抿起一個精致的弧度,“怎麼,你想效仿咱們大哥,年過而立都不娶?”隨後,她咯咯地笑了一陣,“爹爹見擰不過大哥了,便改來練你咯!二哥哥呀!你還是從了的好!”
霍馳皺了皺烏濃的眉,道:“大哥……”猶豫了一會兒,他白了一眼霍湘,口氣不善道:“大哥同我,不一樣。”
霍湘湊近了霍馳一些,輕輕地問:“怎麼不一樣?”
霍馳不言語,很久才獨獨說了一句:“你……不懂。”
霍湘尤為不平地厥起了小嘴,隨即平常地說道:“我怎麼不懂,他們都說,大哥塞上禦敵有功,邊境的百姓都將自家閨女送去給他,大哥喜歡一個最標致的,就是覺得她出身不好,沒有帶回殷都見爹娘罷了。”
霍馳眉峰更皺,他口氣冰冷地說:“你從哪裏聽來的這些風言風語。”
“這風言風語若是真的。我倒覺得那女子有福氣的很,能一直跟在大哥身邊,沒名沒分又如何。”霍湘神色認真地一挺胸脯,道:“寧做英雄妾,不做匹夫妻麼!”
霍馳板起臉來,果然是將他大哥的表情效仿得滴水不漏,沉沉地說:“三丫頭再多嘴,一刀切了你的辮子,送你到庵裏做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