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沿著街道慢慢往家的方向走,不急著回家,不急著做作業,不急著睡覺然後早起,直到此刻,他才感受到漫長的假期帶來的一絲絲愉悅。

他沒有沿著平日裏坐公交車常走的那一條路,這個城市的路橫平豎直,仿佛一個個大小不一的矩形,顧昭繞到矩形更為繁華的另一條邊,把校服脫下來塞到了書包裏。前方的那一條街酒吧與KTV大大小小有十幾家,霓虹與音樂像是這個城市夜晚的靈魂,白日裏寬敞的街道此時顯得有些狹窄擁擠。

顧昭曾經在晚上爬過郊區的那座山,站在山頂看向這座城市的時候,整座城市就像天上的星河,比星河更加璀璨而溫暖。而這一條街的顏色,在漫漫黃與白的交錯裏格外引人注目,那是徹夜不歇的霓虹,顧昭從來不知道霓虹的顏色那麼美,近看的時候覺得是光怪陸離的浮華,在山間霧氣與夜色的掩映下,卻讓顧昭想起了宇宙裏飄渺的星雲。

顧昭在便利店裏買了一罐啤酒,上學的時候不覺得壓力有多大,這個時候喝一罐啤酒,更像是儀式一樣緩解壓力的方式。

顧昭沒有錢進酒吧買酒,他在這條街上來來往往的男女中顯得格格不入,音樂和燈光讓他覺得有些暈眩,溫暖的路燈懸掛在高處,穿不透霓虹堅硬的鎧甲。顧昭覺得有點後悔,他來這裏看燈光,可是今晚的燈沒有讓他想起星雲。

在那罐啤酒被小口小口啜完的時候顧昭走到了街尾。顧昭走向最近的一個垃圾桶,準備把空罐子扔掉的時候,他突然覺得馬路對麵好像有他認識的人。

三個年輕人穿著西裝,靠在燈柱上說笑,好像多多少少都喝了些酒。中間的那個男孩子,長得像那天晚上來接傅瑩的哥哥。顧昭想起了在校門口等邢川來接她的傅瑩,不知道她有沒有回家。邢川像是被什麼笑話逗笑了,偏過頭笑了起來,一口白牙惹眼的很,顧昭看他那樣子,大約是把要接妹妹回家這事給忘了。

馬路不寬,人多車少,顧昭走到邢川近前的時候邢川像是沒反應過來,仍然低低的笑著,眼睛卻閉上了,像是困了。顧昭一陣頭痛,和別人交流本來就不是他的長項,和喝醉的人交流更是沒有經驗。硬著頭皮拍拍邢川的肩膀,還沒想好到底是喊“邢川”還是“傅瑩哥哥”,就先覺得一陣慌亂。這裏的三個人個子都一個賽一個的高,顧昭一七五出頭擺在這裏根本不夠看,裴恒也高,顧昭覺得裴恒和邢川應該差不多都一八五,可是邢川完全沒有高中生那種消瘦的身形,他們三個穿著西裝襯衫,扣子卻少扣了幾顆,隱約看見襯衫裏肌肉分明的胸膛。

本來就是惹眼的年紀,生的相貌也好,原本千篇一律的正裝在他們敞開的領口與挽起的袖子的穿法下也透出幾分瀟灑的味道。路過的男人都忍不住多看幾眼,女孩子更是不掩飾眼中的愛慕。個子最高的那個手裏還握著一瓶顧昭不認得的酒,仰頭灌酒的時候下巴揚起,女孩子們的眼珠子怕都不在自己身上了。邢川的注意力又不在顧昭身上了,看見高個子這樣故意耍帥的動作,像是覺得幼稚一樣搖著頭笑個不停。顧昭在一旁醞釀了半天,在嘈雜的人聲與音樂中衝邢川大聲喊道:“你妹妹在等你接她。”

邢川笑著看了顧昭半響,眼中並沒有多少清明。他低下頭,對著顧昭指著自己說:“我妹妹?你弄錯了。我沒有妹妹。”

他湊到顧昭耳邊,笑的時候呼出的熱氣噴在顧昭耳邊癢得很,“我媽就生了我一個。”

他一隻手沒力氣的搭在顧昭肩頭,下巴也漸漸沒力的擱到了顧昭的頸窩。顧昭渾身僵硬,站得筆直,雙手架著邢川不讓他軟倒,旁邊兩個人一個自顧自的喝著酒,一個閉著眼睛靠著牆不知在唱什麼歌。

“你不去接傅瑩了嗎?”顧昭對著他耳朵叫了一句,邢川兀自蹭著顧昭的頸窩沒有搭理。

顧昭的臉簡直要黑了,來來去去的人都望著他們倆像是擁抱一樣站在一起,這比邢川倒在他身上這件事更讓他難堪。他大量四周,刑川他們應該是在這家叫“Church”的酒吧喝的酒,顧昭很好奇一家酒吧為什麼要叫“教堂”,窗子也是彩繪的玻璃。從門口看一切裝修布置都像一座小教堂。門廊底下有一把長椅,顧昭趕緊架著刑川坐到椅子上。

“你醒醒呀。”顧昭站起來,拍拍刑川的頭。“你到底去不去接傅瑩回家?”

刑川靠在椅背上,眼神迷迷瞪瞪,喃喃自語道:“傅瑩……阿瑩……”他使勁搖搖頭,又看著顧昭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