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冊頁提來欲賣錢,苦相纏。幾回推托費周旋,已心嫌。醉漢也來鬧一番,豈無緣。被他叱吒即回還,弄虛懸。
——右調《太平時》
話說溫如玉和金鍾兒兩人在星前月下,齧指盟心。自此後,更添百番恩愛,行走坐臥,寸步不離。如玉不但不到西房裏去,等閑連一句話也不和玉磬兒說,因此都弄下大心事。過了幾天,張華來了,如玉將金鍾兒教他的話,一五一十,都向張華說知。張華甚喜,又將苗禿子字兒取出,遞與如玉看。裏麵寫著急欲來試馬坡看望,因刻下請了幾個賭友放稍,收下人家二萬多錢無出,關係臉麵,懇如玉於張華回來時,千萬設法那湊,定在十五天後歸還。後麵又寫了幾句誓辭,是再不失信的話說。如玉問張華道:“苗三爺是幾時放稍,又收下人家二萬多錢?寫字向我來借。”張華道:“誰知道他。”如玉道:“我那裏有錢借與他?你回去時,隻說將字兒忘記,沒有著我看。”張華道:“大爺安心不借與他,隻用說沒錢兩個字,打發的他遠遠的。又不該欠他的,他會怎麼?他使用大爺的錢還少?那一宗兒他還過,世上那有個借一百遍,便與他一百遍的道理?若說字兒大爺沒看見,他還要借哩,肯輕易丟開手?”如玉道:“直直的說‘沒有’兩字,不好看。太太當日病故時,他也曾出過力。隻以好言回複,說刻下弄不出錢來就是了。”張華道:“大爺不提起,小的再不敢說。止是同小的買棺木,他沒有落錢,此外賣當物、賣住宅找地價,大爺得多一半,他落少一半,還感激他哩,把血都被他殺盡了。大爺適才不說麼,金姐到是個樂戶家人,念大爺相交日久,還要替大爺想法兒,省幾個錢,掏這點良心。苗三爺是大爺最厚不過的朋友,問他那心,還不如個婊子哩。就如這試馬坡,若不是他引了大爺來,王掌櫃家鋪子裏,豈但七百兩,連一千四,也存在那裏。”如玉道:“看麼,剛才說著人話,就放起狗屁來了。你人到也罷了,止教這不識數兒,沒法化你。”
正說著,鄭三走入後園,叫張華吃飯去了。如玉回到東房,將張華說苗禿話告知。金鍾兒大笑道:“你糊裏糊塗,還不如張華明白。”兩句話,把如玉說羞了,用力將金鍾兒推倒,吃了十幾個嘴,硬將褲子拉下,狠幹起來。
次日,麵同鄭三,出了五十兩帖子,打發張華回泰安取銀。鄭三兩口子,甚是歡喜。過了數日,張華字來,說王掌櫃的去江南買貨等話,照如玉吩咐回複。如玉著鄭三看了字兒,也沒得說。如此過了四十餘日,苗禿子來過一次,甚責如玉不救他的急,住了數天去了。又過了數日,鄭婆子問王掌櫃的話,向金鍾兒說了幾遍,金鍾兒總以就寫字與張華回複。
一日早飯後,金鍾兒要去後院洗腳,如玉道:“你還回避我麼?”金鍾兒笑道:“那一塊肉兒,你沒見過?還回避你什麼?我怕有客來,不方便。”如玉道:“也不過是蕭麻子,有誰來?”金鍾兒著小女廝打水,在東房內洗浴。如玉坐在廳屋內,沒有數句話功夫,隻見蕭麻子走來,手裏提著一個包袱,向如玉道:“有件東西,煩大爺估計估計。”說著,在桌兒上將包袱打開,看時,是二十四冊《壽山石春宮》。如玉看罷,也不言好歹。蕭麻子道:“值多少銀子?”如玉道:“這些東西,沒什麼憑據。看人愛不愛,總以人物得神情為第一。花卉屋宇,諸般配合次之。此冊裝飾是甚平常,論值也不過五六兩銀子。”蕭麻子道:“這是個舍親因連歲禾稼欠收,拖欠下三四年的錢糧,本縣日夕追比,無可措兌,托我替他賣賣。止要二十兩銀子,大爺留下罷。這也是個半積陰功、半散心的事體。”
如玉笑道:“實不相瞞,舍下此物最多,如今還有六七套,閑丟在那裏。”蕭麻子讓如玉坐下,笑說道:“大爺雖是相府門第,恐怕還未必識貨。這件結拜個弟兄。”金鍾兒道:“溫大爺從不和人結拜弟兄。”那漢子道:“想是嫌我的胡子長,我拔了他。”說著拔下幾根來,向金鍾兒道:“這個使得了使不得?”金鍾兒不言語。那漢子將怪眼睜起,冷笑道:“怎麼,我問著你不言語?必定是為我人品不高,玷辱你的姑老。”金鍾兒道:“溫大爺為人,最是謙和,隻是生平不好與人結拜弟兄。”那漢子哈哈的大笑道:“也罷了。他既不好與人結拜弟兄,你與我結拜個弟兄罷。”金鍾兒道:“我是個女人,怎麼與客爺結拜弟兄?”那漢子道:“與我結拜個兩口子罷。我讓你做漢子,我做老婆,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