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聽了,感激的入骨切髓,連忙抱起來,用自己的臉兒,來回與他揩抹,溫存了半日方說道:“我溫如玉,家門不幸,疊遭變故。若在三四年前,早已與你成就了心願了。你的議論,都是從心眼中細針密線盤算出來的。隻是愁你將來,要大受淩虐。你父親還罷了,你母親不是善良神道。”金鍾兒道:“任憑他,拚上個死,誰也打發的下去。”
如玉道:“你今說到此際,我也有個隱衷。屢次想要說,隻是不忍與你分離。”金鍾兒驚問道:“你為何說出離別兩字?”如玉道:“我如今家業凋零,隻有一日不如一日,斷無興發之期。目今已六月初十日,離科場僅有五十來天。我意思要回家,讀幾句書,或者借祖宗功德,僥幸一第。異日總不能中進士,挨次做個知縣,或遷就別途,也是日後的飯根。”金鍾兒聽罷,呆了一會,說道:“你這一下場,不知得多少日子才能完結?”如玉道:“若從如今回家,到八月初八日進場,十六七完場,二十內外,我可與你相會。此地離省城百餘裏,比泰安還近一半路。我場事一完,即來看望你。”金鍾兒道:“這是你功名大事,我何敢誤你?但願上天可憐,從此聯捷。你出頭的日子,就是我出頭的日子。隻是要與你隔別兩月功夫,我真是一日也受不得。”如玉道:“你若不願意著我去,我就不去。”金鍾兒道:“這是什麼話說?我不是那種不識輕重的女人。但是你回家讀幾句書,固是要緊,我想命裏該中,也不在用這幾天功夫。”如玉道:“我於八股一途,實荒疏的了不得。若要下場,必須抱抱佛腿。”金鍾兒又自己屈著指頭數算了一回,方許在十天後回家。
兩人斟酌停當,如玉寫了字,暗中雇人送與張華,著他十八日雇車來接。
至此後,也沒別的議論,惟有夜以繼日的幹那勾當。蕭、苗二人見他們青天白日常將門兒關閉,也不過互相哂笑而已,那裏知道,他們早晚就要分別?
隻是不見如玉拿出銀子來相幫,蕭麻著急之至。
到了十六日,金鍾兒又與如玉相商:“起身時,與蕭麻子留四兩,說在下場後再多送;與鄭三留二十兩。”如玉道:“蕭麻子送多送少,我又不該欠他的,到也罷了。隻恐這二十兩銀子,你父母未必肯依。”金鍾兒道:“我早已都想算停當了。此番王夥計與你送銀子來,數目多少,他們都知道,我猜必是那趕車的後生露的風聲。你若將銀子帶回家去,不但我父母和你從頭至尾清算嫖賬,就是蕭麻子亦必搬弄是非。如今有一妙法:我這後園中有的是磚頭石塊,你我今晚取他些來,都用紙厚厚的包做十來封,每封寫明數目,畫上你的花押放在我櫃內。臨行將我父母叫到跟前,著他們都一一看過,當麵將櫃子外麵加上你的封皮,鑰匙交付我收管。你的原銀,並我與你的銀子衣服首飾,該在身邊帶的,你可同張華分帶;該在被套內裝的,俱裝入被套內。我父母見你的銀子不拿去,不但還與他留二十兩,就一兩不留,他也可以依允。將來你去了,設有客來,他們看在這幾百銀子分上,也必不肯過於強我。待你中了,人情是勢利的,我們再想別法。如此行去,看來還可以謊的過他們去。”如玉聽了,喜歡的心花俱開,說道:“此計指鹿為馬,以羊易牛,實妙不可言。”連忙將金鍾兒抱過來,放在懷中,親嘴咂舌的說道:“誰似你這般聰明、這般才智。我溫如玉將來得你做夫妻,也真不罔生一世。”說罷,急急的將門兒關閉,兩人又幹起舊生活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