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七年我九歲。十一月的一個下午,他們來了。我知道他們遲早要來。先是叫聲,接著是石子和泥塊,最後才是紅旗和棟梁。他們從房子的拐角處衝出來,身後是陽光投下的巨大陰影。紅旗拍著口袋裏嘩嘩碰撞的石子和泥塊,眼睛向天上看。“你信不信?”他說。
我抱著頭蹲在地上,來不及跑也來不及躲。
棟梁把石子和泥塊裝進衣兜裏,兩隻手掌對搓,他因為砸了我有了一點羞愧。“信了吧,”他站到了一棵小楊樹的後麵。“毛小末都信了。”
我看看他,感到額頭熱辣辣地疼,摸了一下,兩個苞,一個破了,摸了我幾根手指上都是清涼的血。我順手抓了一把土敷在傷口上,站起來,旁邊有幾塊半截的磚頭。在我拿起磚頭之前,他們跑了,然後在安全的地方停下來。
“算你狠,”紅旗喊著,“除非我看不到你,看到了就兩個苞。”
他們走遠了,磚頭從我手裏掉下來。我也沒想到我會抓起一塊磚頭,我從來沒用過這樣的東西和別人打架。風吹過來,我再次感到傷口熱辣辣的涼,我又抓了把泥土來止血。
毛小末都信了。我很氣憤,捂著腦袋去他家找他。我在外麵喊了幾聲,院子裏沒有反應,我知道他在家,門都沒鎖。我又喊:“毛小末,你給我出來!”
毛小末就磨磨蹭蹭地出來了。他比我好一點,額頭上隻有一個苞,隻擦破了一點皮,塗了一大攤紅汞。
“你信了?”
“我本來也不信的,”毛小末也捂著他的苞。“紅旗打了我,還說要不信還打。棟梁就讓我信了,我就信了。”
我盯著他不說話,越看他越像電影裏叛徒。我轉身就要走,他讓我等等,從屋裏拿了一瓶紅汞。“別動,”他捏著袖子把我傷口上的泥土擦掉,用纏了棉花的火柴杆蘸了紅汞給我擦上。疼得我一哆嗦。“就信了吧,又不吃你的不喝你的。”擦完藥水,毛小末又說。
我還是沒理他,帶著一腦袋的紅汞去了後河。我得把它們都洗掉,太招眼了,回家又得挨父親打。他不許我在外麵跟別人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