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由受難者到闖入者——新世紀十年來海外華人作家的曆史記憶與跨文化想象(2)(3 / 3)

可見,曆史記憶和海外生活成為海外華人作品的兩大主題,受難者和闖入者是兩個重要形象。一方麵,在曆史記憶的深處,存放著一個無法磨滅的中國形象,它身上有著曆史留下的千瘡百孔,另一方麵,在感情上又維係著與這些華人的曆史記憶與文化血緣關係,是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文化聯係。國籍可以改變,但文化的根脈無法割斷。

三、差異性與個體化

千萬不要認為海外華人是一個聯係緊密、共性突出的群體,也不要想當然地將他們看作一個整體,這種宏大敘事的思路恐怕是絕大的錯誤。無論是生活環境,人生經曆,還是價值觀念和文學風格,這些海外華人作家之間的差異要遠遠大於他們的共性。從小說形象來探討他們的寫作隻能說是一種權宜之計,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或許是由於距離感,海外華人的寫作體現出與國內作家完全不同的風格與題材。除去反轉革命曆史敘事和艱難曲折的海外生存,放眼全球、五花八門的題材和寫作風格向我們展現了海外華人多元化的寫作生態。張惠雯的作品《水晶孩童》是一篇非常獨特的作品,表明了一種純藝術的衝動和努力。該作是本書中唯一一部帶有童話色彩的作品,主要靠想象完成。而張惠雯小說創作的一個鮮明特點就是純藝術性。與國內小說相比,她的小說商業氣息和故事性並非主打要素。發表在《青年文學》的《愛情的五個瞬間》以不同的場景連綴在一起,傳達一種微妙而複雜的心理,帶有鮮明的實驗色彩。而馬來西亞華人作家朵拉的《空箱故事》和美國華人王鼎鈞的《單身溫度》都保持了一種讓人驚訝的純文學的寫作方式。他們近似於抒情的文字和詩意的筆法,與當下大陸的流行風尚拉開了距離。另外,講述大都市現代人生活的情感故事,也是許多作家關注的主題。美國華人木馬的《古狗》是一篇令人難以割舍的好小說,僅以幾千字的篇幅就寫出了當下生活的內核,小說把互聯網時代的機器對人的擠壓表現得淋漓盡致,敏銳而深刻地點出了人類的通病。

?0??0?所謂跨文化,就不單單是多種文化的重疊或者累加,而是交融,碰撞。虹影的《鶴止步》是一篇非常獨特的好看小說。表麵上,與我們當下流行的諜戰電視劇幾無差別,然而,這個故事的內核卻有著濃重的東西方文化的雙重思考。它有些像《斷背山》與《潛伏》的混合物。它的思想核心在男人之間的情感,而外殼卻是中國現代曆史的框架。

定居匈牙利二十年的餘澤民的《空城》,講述的是在女性主義思潮中誕生的男性反思。被動做愛的男性在與妻子的關係中喊出了自己的不滿。男權的維護,恰恰是在海外文化的語境中提出來的。它力圖打破女性受壓迫的普適神話,而將男性受壓抑的問題提了出來。這是一部以女性主義策略來反思女性主義的獨特文本。行文細膩,結構巧妙。它提醒人們,生活的實踐需要的是具體而微,而不是盲目追慕那些總體性的話語。總體上看,歐洲華人的寫作與北美似乎有一種較為明顯的差異。歐洲的中國情結沒有那麼濃重,他們的書寫更多傾向於現代生活和觀念,而北美新移民作家對曆史情有獨鍾。法國蓬草《來喝一杯茶》,鄭寶娟《收銀員之死》,都是對大都市人與人情感冷漠的質疑與反思。包括東南亞的黎紫書《疾》,馬來西亞的朵拉《空箱故事》,都著眼於現代人的情感世界。

劉墉一向以散文風行於世,而他的小說《狗肉》,卻以精練的文字和突出的思想展現了作家的另一麵。它寫了一個吃人的故事,表征了一種牢固的中國記憶,即那種缺乏人道主義的、人的生命如草芥般的社會狀況。盡管這種文化立場多少有些陳舊。

無論怎樣不盡如人意,都希望眼前的這個選本能夠有一定的包容性,能夠反映海外華人作家小說創作生態的多樣性。倘如此,就不算白費工夫。

師力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