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一切穩步前行之際,我們突然接到多尼父子的代理律師施特勞斯先生的電話。當時我正為另一個案子出庭辯護,電話是小麥克接的。
他怎麼說?
他說想請咱倆吃飯,私人聚會。
在什麼地方?
俄國茶室,他說那是你最放鬆的地方。
什麼意思呀他?
我也這麼說,可他說是投其所好。
到底耍什麼把戲,這條老狐狸!我想起去年在紐約華爾茲節上,我與施特勞斯律師毗鄰而坐,聊了很多。他說其實華爾茲並非他的首選,他最喜愛的是合唱藝術,當時他還擔任著聖方濟天主堂的合唱隊指揮。我對他說,我父親帶我去過列寧格勒國家大劇院,在那兒聆聽過蘇聯紅軍紅旗合唱團的演出,非常壯觀。天啊,那是世上最棒的合唱團!真巧,我也現場聽過。施特勞斯律師激動得翹起胡子,顯得手舞足蹈。接著他居然能將紅旗合唱團的拿手曲目《格林卡》、《喀秋莎》,還有《蘇裏柯》等唱個大概齊,他的高音很幹淨,《格林卡》裏有個長長的“啊”,很長很高,否則就不夠味兒。施特勞斯律師唱得非常到位,讓我熱淚盈眶。我想起已故的父親,是他帶我走近藝術,他也將自己化作藝術融進我的身心。
可是俄國茶室,投其所好?我連忙給俄國茶室撥電話,果不其然,紅旗合唱團最近恰在該處駐唱,原來如此啊。唉,說來真可悲,當年輝煌燦爛的紅旗合唱團在蘇聯瓦解後也分崩離析了。其中一部分猶太裔演員,應說是殘部,像坐山雕上威虎山一樣流竄到紐約,靠唱堂會,餐館駐唱為生。幾年前我曾在紐約布賴恩海灘的小敖德薩餐廳聽他們唱過,陳舊的軍裝和黯淡的眼神,讓人不禁為藝術家的淪落長長一歎。施特勞斯律師選擇這樣的情景約我們見麵,麥克,你說為什麼?我看他想和解。沒錯,他們一定是想和解。
8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感覺頗似行房的最後一瞬,激流奔湧與一瀉千裏是任何理由無法停止的。我們斷然拒絕了俄國茶室,而選在相同時間與陳子昂會麵。這是與地區檢察官辦公室的正式磋商,瑪麗的筆記做得非常精細,什麼地方應該補充簽字,哪些文本需要修改格式,盡管十分瑣碎,我們力爭做到一絲不苟。最後大家基本敲定,下周向檢察官辦公室正式移交文件,他們在做出必要的調查核實及認證登記後,估計個把月,將向曼哈頓南區法庭對多尼父子提起公訴。
紀季風得知這個消息後那天來到我們辦公室,他的表情很審慎,既不大笑也不小笑,隻是嘴角微揚,眼神反倒模糊起來。他說今天來是專為請我和小麥克吃飯的,要把錯過的那頓俄國茶室補回來。我認為沒必要,現在高興為時過早,紀先生你別客氣,我看吃飯就免了吧。小麥克則不以為然,為什麼不,我們不該給自己多一些鼓勵嗎?他一改往日對紀季風的冷淡,兩人聊得起勁。紀,能問你個私人問題嗎?你問你問。你那個養元氣是怎麼回事,養元氣就不上床?紀季風的臉刷的紅到脖子。我連忙打圓場,麥克,你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小麥克一臉無辜,我可是好意,本想給他介紹個非常棒的催眠術大師,幫他喚醒潛意識,有什麼錯嗎?原來這麼回事,那你為何從未跟我提過?我裝作很意外。嘿,彼得,你又沒說有這方麵問題,否則我絕對能幫你,我可是性專家。去去去,你還是趕緊找個老婆吧,你爸爸老麥克說過好幾次,讓我催你結婚,你若無兒無女,如何證明你是性專家呢?我們大家相互調侃著走出辦公室,我拗不過他倆,最終還是同意去俄國茶室吃飯。下台階時,不知何故我一腳踩空,眼看著人向前撲去,驚恐之際還未弄清咋回事,我的身體已被紀季風抓住了,前撲的動作停在空中,身體像紀季風身體的一部分定住不動。我腦海裏突然莫名其妙地掠過那張被紀季風找到的名片,和那張死沉死沉但被人挪過的寫字台,我沒說話。可紀季風卻開口問,王大律師,您以前在這兒摔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