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什麼?風在吹,明天的風會與今天的有多少不同嗎?
我和小麥克李文依然堅守公司業務這塊陣地,而且比以往更加忙碌。訊朗公司總裁沃頓先生又找到我們,控訴該公司的新產品光能手機是如何被羅托莫拉公司盜取的。經過大量調查取證後發現,羅托莫拉公司提供的產品研究報告裏,顯示不出研究初始階段的足夠數據。在反複質詢中,他們時而說初始研究是在中國的子公司進行,時而又改稱來源於對一家比利時公司的買斷。胡扯,純粹胡扯!小麥克大叫著,彼得,快把所有羅托莫拉股票清倉,他們死定了。沒錯,我們正在起草最後的和解報告,羅托莫拉沒有王牌了,和解賠償是他們的最佳選擇。當然,這個案子再次成為媒體焦點,連施特勞斯律師那天在路上碰到我都表示祝賀。他還提醒道,本屆紐約華爾茲節即將開幕,彼得,你一定要來,我給你留票。我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絕對倜儻風流,可他怎麼會是……我的思路“嘎”地止住了。
9.5
轉年秋天,我去北京參加一個年會。完全出於好奇,在返回紐約的頭天晚上我撥通了紀季風的電話。夜色已沉,我倆在一家餐廳的雅間見麵。當酒上三巡菜過五味,我的感覺剛剛開始,紀季風卻已醉眼蒙矓了。他帶來的藍帶馬爹利酒瓶漸漸透明,長長的瓶頸像花瓶似地在眼前閃耀。我勸他慢點兒喝,他卻不聽這一套。他的話越來越多,也越來越與我失去交集,最後幾乎陷入喃喃自語。
一九四六年,一九四六年怎麼了,怎麼都一九四六年了?一九四六年,我參加馬戲團,人家嫌我小,給我兩塊錢。哈哈哈……紀季風念起順口溜,臉上露出孩子般的微笑。好好,就一九四六年,怎麼了?那一年春天,有一隊英國水兵來到天津。天津,怎麼又天津了?他們在民園體育場跟中國人比賽足球,輸了就打人罵人,欺負咱中國人。這時,賽場旁一位長衫老者對英國水兵表示祝賀,上前與他們一一握手。人們正懷疑,這個中國老頭兒怎麼向著英國人?隻聽那幫英國水兵紛紛痛苦得大叫起來,原來他們的手全碎了。全碎了?全碎了!王大律師,您知道這是什麼功夫?不知道。這叫“挫指柔”。挫指柔?對,一種流傳於中國北方民間的罕見神功。此功必須從小練起,隻男不女終身不斷,每年需養元氣至少三個月,結婚的不能行房,未婚的不許嫖娼,這樣才能……等等,等等,停!紀先生,你說的這個“挫指柔”簡直聽著太熟了,如果把英國水兵換成多尼父子,不是嚴絲合縫分毫不差嗎?你說,那個老頭兒是誰,到底跟你什麼關係?
王大律師啊,人家話沒說完您卻叫停,好,那就停吧,那就沉默吧。說完紀季風咣啷趴在桌上,睡著了,被他撞倒的空酒瓶在一旁嗡嗡打轉。
第二天上午首都機場,就在我跨過安檢門的瞬間,一個聲音高叫著:王大律師,王大律師!我忙回頭,原來是紀季風。他手持一隻空酒瓶,很像昨晚那隻,邊喊邊向我揮舞。王大律師,您不是想知道那個老頭兒是誰嗎,他叫紀無極,是我爺爺。說完他將空酒瓶長長的瓶頸握在手中一攥,瓶頸消失了,瓶身墜落在另一隻手上。紀季風張開手掌,用嘴呼地一吹,一股白煙揚起,緩緩在空中飄散。
路過機場免稅店時,我特意找了瓶與紀季風那個完全相同的藍帶馬爹利,手持瓶頸狠命一攥,想試試‘挫指柔’。沒動。不是沒動,是紋絲沒動。
⊙文學短評
這是一篇頗為獨特的故事,將中國功夫與西方文化巧妙地結合在一起,成為一個重新想象中西文化的重要文本。華人武功高手紀季風玩的不是那種李小龍式的功夫,而是一種不動聲色、殺人於無形的傳奇武技,帶有強烈的文雅風範。小說製造了中西兩種完全不同的文化景觀,一麵是紀季風為兒子複仇的不為人察覺的高超武功和高深的心機;另一麵則是美國文化中的殘酷和陰冷。弱肉強食、令人發指的美國校園政治,為紀季風的複仇進行了足夠的鋪墊。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紀季風卻是隱藏得最深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