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威將工作服脫下,搭到書桌邊那張椅子的椅背上,轉過臉見到錢瑩神色古怪地站在那裏,心裏就有了幾分明白。他慢慢走過來,說,真是很想你呀,很高興你來,說著,就伸手過來要摟錢瑩的腰。錢瑩的眼簾快速地撲哧了幾下,好像有一口氣堵上來,鼻子有點發酸。她扭了扭身子,有點拒絕的意思。勤威收回手,輕輕地拉過錢瑩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兩下,頭微低下來,直盯著錢瑩的眼睛,那表情裏,有種一切盡在不言之中的懇切,聲音膩膩黏黏地說,還生我的氣呀?錢瑩將手抽回來,很生硬地咬著嘴唇說,勤威,你馬上就要去美國了嗎?勤威鬆開手,往後退一步,歪著頭微皺了眉,好像一時判斷不出錢瑩這句話問的是什麼意思,片刻的停頓,眼睛突然眯了一下,很肯定地回說,我是一直就很想去美國的呀。這句話答得拐彎抹角,可意思已經非常明白了,他這樣聰明的人,這時顯然已經明白錢瑩今天來這裏的目的。
他上前一把擁住錢瑩,扶著她往屋子深處靠書架邊的那張椅子走去。走到椅邊,他按著錢瑩的肩讓她坐下,自己又拉過一張凳子,靠近錢瑩坐下,低著腰湊過來,貼心地拉過錢瑩的手,很輕地說,錢瑩,你也許永遠也。沒法了解去美國對我有多麼重要。說起來,我並不知道到美國去,等著我的會是什麼,但我根本不在乎。我小時候吃過好多苦,你沒法想象的苦。有時樂觀點想,我或許可以到那裏學做時裝設計,那是我很喜歡做的事情,當然那很不容易的。不過,總還是年輕,不會沒有希望的,最關鍵的是,我渴望自由。說到這裏,勤威停下來。錢瑩的眉頭緊鎖,將信將疑,好像有點跟不上他的思路。勤威就又說,你不能相信,在這裏的日子,讓我有多麼絕望。工作就不去說它了,雖說在電視台技術部做事,真的不是什麼有創造性的工作,但我本身就不是個對技術感興趣的人,也就還湊合了。很多複雜的個人因素,很難一下子跟你說明白,它們讓人很絕望,真的很絕望,有時我想到我要這樣在這裏生活一輩子,真的要發瘋,我希望走得遠遠的,越遠越好。勤威說到這裏停下來,直起腰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錢瑩意識到他在這短短的一段話裏,連著用了這麼多的絕望,心裏更感到壓抑,由不得也重重地一聲長歎,聽起來也染上了一股絕望的悲情。這時,勤威輕輕地撫摸著錢瑩的手,低著聲,但是一字一句地說,錢瑩,你不要灰心,你也一定要去美國。他的話一出口,錢瑩看到他的眼睛有點發紅,自己的嘴唇就有點發顫。一時兩相無言,場麵有點感傷起來。
勤威最後的這幾句話聽起來非常突兀,錢瑩聽不出這前後的邏輯關係,而且在這之前,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或說從來就沒有機會談過這個問題。勤威那樣充滿真誠地解釋了他自己的理由之後,還給了一個充滿暗示的結語,讓錢瑩心裏生出了感動。她側臉過去,盯著勤威的眼睛,一臉狐疑地說,這又是為什麼?這句話一出口,她的眼淚就跟著下來了,忽然還想到咪咪嘲笑她口是心非的話,覺得實在是有點窩囊。她這時有了豁出去的念頭,就低下頭來,大膽地一把摟住勤威的腰,嗚咽著,說,勤威,我真的很喜歡你,好舍不得你走,我沒有什麼希望的,去美國,在我隻不過是異想天開的事情。說到這裏,她覺得這情景真有點像是在談生離死別了,難過得抽泣起來。勤威也伸過手來擁抱她,他的手在她背後安撫地拍著,一直拍一直拍,拍到她慢慢靜下來。
等錢瑩漸漸安靜下來,勤威突然地到她耳邊,非常堅決地說,等我出去站穩了腳跟,我就一定幫助你。去了美國就好了,去了美國,事情都是會有轉機的。錢瑩聽到這裏,一下鬆開摟著勤威的手,直起身子去看他的臉。勤威的臉上流露出一種錢瑩從未看到過的嚴肅的表情。他伸手過來輕輕摸著錢瑩的臉,聲音有些模糊地說,錢瑩,不騙你,我真是喜歡你的。你知道嗎,你總是讓我想到四個字:蘭心蕙質。這是多麼激動人心字眼啊。在你之前,還真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子給過我這樣的感覺,你真的好特別。錢瑩聽著勤威的話,身子就有點發軟,她抬起左手,抓住勤威那隻在自己臉上輕輕撫摸著的手,靠到勤威的肩頭。她真切地感受到勤威的鼻息熱熱地吹拂在自己的麵頰上,就有點把持不住了。她想到應該談完玉了,可想到完玉,又想到勤威剛剛說的那些充滿暗示卻又明明白白的話,她心裏難免有了點陰謀的感覺。她覺到了負罪感。後來錢瑩才知道,要對付罪惡感,除了迷途知返懸崖勒馬,還有一條路就是人仰馬翻墜入深淵。孽海沉浮萬劫不複的痛苦,就像是鴕鳥埋頭用的沙土,一樣讓你對你的掙紮感覺麻痹。
錢瑩沒有選擇迷途知返。她開始相信,她對勤威來說真是非常特別的,這種相信使得她生出了貪婪。她意識到,她和勤威之間除了來回說過幾次我喜歡你之外,再沒有什麼是實質的、看得見摸著的了。心?她的心在那裏,可勤威呢?勤威的心,按咪咪的說法,那真是海底的針呢。這讓錢瑩心裏對勤威和她的前程毫無信心,她隱隱地想,勤威就要走了,她這樣喜歡他,要留住他的心,她應當把握比語言更實在的東西。她又想到,以勤威對自己的這份特別的感情,他要是對自己負上了責任,就不會辜負自己的。這個想法裏的算計的色彩,讓錢瑩在心裏大吃一驚,她從來沒有意識過,自己一不留神,竟然已經走出了這麼遠。那頗有點震撼感的心理波瀾使她有點破罐破摔般地大膽起來。她衝動地抬起雙臂,勾緊勤威的脖子。
因為有過幾天前雨夜裏那激動人心的一場纏綿,兩個人之間情緒的鋪墊,就顯得非常簡略,竟帶點幹柴烈火的味道了。勤威一下就解開了錢瑩的發卡。他的十指時輕時重地在錢瑩的頭發裏來回揉搓著。他真的非常會利用頭發來提起氣氛和情緒。他的嘴唇吻過錢瑩的額頭,眼睛,鼻子,然後狠狠地一下就吸牢了錢瑩的嘴唇。他們兩人在這接吻的回合裏,相互已經配合得非常默契,很快就開始扭動著身子,呻吟起來。他們的手急速地在對方的身上四處移動著,很有幾分暴力感。錢瑩頭腦裏隱隱約約有種一戰定乾坤的意識,就舍了命似的,心裏覺到了一點悲壯。她的動作非常主動,後來竟然大膽到示意勤威到床上去。勤威嗚嗚地應著,敏捷地一躍而起,急急地過去將自己床上的塑料布一掀,然後到窗前將書桌上的台燈擰滅了。這時,錢瑩也起身了,在那個極短的間隙,她腦子裏想到了她曾經非常喜歡和熟悉的一句話:暴風雨就要來了。她在黑暗裏極其詭密地笑了笑,有些浪蕩地在心裏對了一句: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一下,就被勤威拽到床上了。
燈雖然黑了,天卻沒有完全黑下來。屋外暗暗的天光,透過窗簾投到屋子裏來,讓他們彼此還是能看到對方的容顏體態。勤威躺到錢瑩的身邊,雙眼帶著動人心魄的醉色,讓錢瑩激動得渾身一陣陣發熱。他們這時都變了聲調,一人說,你讓我發瘋,另一個就說,瘋了,真瘋了;一人說,你哪裏是人啊;另一個就接上去,你簡直就是仙呀;這些語意誇張聲調呢喃的話,將他們的情緒高高挑起,床架四周那幾根支撐蚊帳的竹竿,就給搖得發響。勤威的手在錢瑩身上輕重有致地撫摸著。他的動作非常本能自私,每一個觸摸,都是果斷、毫不拖泥帶水的。錢瑩這樣一個從來沒有跟男人如此親密過的女孩子,所有的防線已經崩潰。她一直要叫,勤威就一直要捂低她的聲音。這種被壓抑了的欲望,滿滿充盈著,繼而變成一股急需釋放的能量。錢瑩渾身上下都有被點燃的感覺,她在勤威的床上讓勤威主宰著,在勤威時快時慢,時輕時重的撫摸、親吻下,身子像蛇一樣曲曲直直地扭動著。勤威像一個技藝純熟的馴蛇人,分寸感極強地一步步將她的情緒向高峰推進。錢瑩的情緒高漲到了極點的時候,連她自己都意識到,如果他們再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她自己都要發瘋了。這時,勤威開始扯她的褲襪,她昏沉到不自覺地回手自己去脫衣裳,勤威騰過手來幫她。勤威男性的動作果敢利落,勢如破竹,三下兩下,錢瑩已一絲不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