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生意火得不行,要租的,要買的,每天幾十號人打電話來找房子。唐妥跟老郭和支曉虹忙得團團轉,吃盒飯和上廁所都得速戰速決。總算遇到個下雨天,辦公室裏一下子安穩了。北京一年難得下幾回雨,稍微下了點像樣的雨,所有人都跟到了世界末日似的,發了瘋地要從大街上逃掉,往單位跑,往家裏跑,能不幹的事盡量不幹。老郭突然閑下來有點不適應,一圈圈轉著圓珠筆,沒事就往電話上瞅。支曉虹在塗指甲油,一邊塗一邊嘀咕,都瘋了。不知道說的是誰。唐妥在QQ聊天,順手就給朋友敲過去這幾個字。朋友問:啥意思?唐妥敲:房價唄。敲完了又補上一句:買房的人。北京的房價這一兩年的確是高得離譜,吃了偉哥一樣,詭異的是,越貴大家越上趕子買,唐妥所在的這個分店一天最多成交七套二手房。隻能說是瘋了。都瘋了。
朋友說:你這鳥人,得了便宜還賣乖。都不買房子你吃個屁。跟著是一個鄙視的表情,大拇指向下。
唐妥說:我他媽累得連夢都做不動了。
朋友說:正經的,哥們,你海陵人吧?
唐妥說:不是,就在那兒念過大學。
朋友說:一樣。啪地傳過來一個“尋人啟事”,大意是,找一個叫胡方域的男人,說一口海陵味的普通話,四十六歲,一米七,戴黑框眼鏡。尋人者居延,啟事裏居延還說,已尋多日,京城米貴,危難在即,希望老鄉和朋友們搭把手。然後是聯係方式。
唐妥說:靠,盡給我找事,想我英年早逝啊。哪來的?
朋友說:網上瞎轉悠看到的,你們海陵人死光了?沒一個站出來跟帖的。
唐妥說:北京又不是海陵的首都,哪那麼多海陵人。
還想接著聊,天晴了,都下午四點多了太陽還是出來了。陽光一照世界又亂了,大街上憑空長出來一茬茬的人。電話響了,跟著有人推門進來。唐妥趕緊關了QQ,上班時間聊天原則上要扣半個月獎金。等一攤事忙完,唐妥早把尋人的事忘了。
兩天後,晚上睡覺前唐妥隨手翻當天的報紙,副刊上有人寫了篇關於《桃花扇》的文章。看見侯方域的名字他覺得腦子冒出來一個似曾相識的東西,很抽象,說不出來是什麼,就歪著頭想,想起了胡方域。第二天上班,唐妥忙裏偷閑從QQ上找出聊天記錄,記下居延的手機號碼。據唐妥所知,海陵人在北京還真不是很多。半個老鄉,能幫一點是一點。中午吃完飯他給居延打電話,竟是個女的。怯生生的聲音,背景嘈雜,應該正走在大街上,風把她的呼吸聲都吹得飄了起來。
唐妥說:“其實我也不知道能幫你什麼。”
“你已經幫了,”居延很感動,鼻音都出來了。“在北京我誰也不認識,有個人說句話也是安慰。”
這麼一說,唐妥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一股豪情擋不住地往嘴裏冒:“見麵再聊,沒準我真能幫上點忙。”
下午唐妥在店裏正接待一個谘詢二手房的客戶,推門進來一個姑娘,這是十一月份,姑娘圍了條小白碎花絲巾。她說:“唐妥先生在嗎?”
唐妥抬起頭,一下子沒回過神。從來沒有陌生的姑娘找過他。支曉虹咳嗽一聲說:“妥啊,耳朵不好使?”老郭在一邊就擠眉弄眼地嘎嘎笑。唐妥想起來了,站到半截的時候說:“你是,居延?”
居延下意識地退一步,說:“要不你忙,我過會兒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