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說過的話天一黑就忘了。工作照常,生活照常。周末支曉虹忽然提出要請大家吃飯,四個人聚到“大瓦罐”。支曉虹請客一定有事。老郭和唐妥端著酒杯等她發話。支曉虹謙虛一下,也沒什麼大事,就是聚一塊說說話,順便托個孤,把房子問題解決了。

老郭說:“‘神六’的速度啊。”

“老郭你閉嘴,”支曉虹說,“喝你的貓尿。”

老郭說:“妥兒,我先喝了。該你了。”

支曉虹直來直去地說,希望她搬走後唐妥住進去,這樣她放心。她問唐妥是否願意,唐妥無所謂,一個光棍,在哪住都行,當然靠單位近一點更好,正好現在的租房也到期了。說話時隻盯著酒杯。居延的臉紅得要滲出血,一男一女,有點不合適。支曉虹說,外行,現在流行的就是男女合租,心理學家分析,男女搭配,利於提高工作效率和生活質量。支曉虹開導居延,萬一來個不三不四的新房客,誰也說不好會出什麼事。你一個人願意全租下來?居延搖搖頭,沒那個能力。所以說,還是咱們唐妥老實可靠,有人欺負你他可以替你出氣,還能幫你扛個米袋子啥的。

老郭說:“沒錯。你看唐妥那身肌肉,不扛幾袋米真是浪費了。”

居延不說行,也不說不行。支曉虹敲一下筷子:“好,成交!”

第二天見義勇為先生請來搬家公司,一趟車把支曉虹的家當全裝走了。唐妥跟搬家公司說,明天接著幫我搬。他的房子租期其實還有四個月,因為提前搬走,算違約,唐妥多付了一個月租金。搬家那天居延沒課,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批改學生練習,外麵說話聲磕磕碰碰,唐妥在指揮搬家公司的人擺放行李,居延內心紛亂,一個上午隻批了六份練習。到了中午,屋子裏安靜下來,居延反而更不好出房間了。門被敲響。居延拿著一疊練習去開門。

唐妥站在門外。“吃飯去?慶祝我的喬遷之喜。”

居延沒吭聲。

“要不先參觀一下?”唐妥說完就轉身往自己房間走。居延隻好跟過去。床鋪和寫字台,兩架子書,一台電腦,保溫杯是“博士”牌,兩個大拉杆皮箱,拉力器和啞鈴,窗台上一盆仙人掌一盆仙人球。男人的房間。“還像個家吧?”

“就是個宿舍,”居延說。她穿一雙毛絨絨的棉拖鞋,鞋頭上繡著小兔子,兩隻大耳朵垂在鞋兩邊。

因為共用洗手間,頭一個晚上,唐妥怕衝撞,豎起耳朵聽外麵的動靜。九點剛過,居延敲了一下門,說:“我用完了。”唐妥才開始洗漱。此後成了習慣,居延先用,結束了敲他一下門。

唐妥洗完了,想找個話題和居延聊幾句,盡快消除住到一塊的尷尬。奈何居延的門關上了不打開,唐妥又不好意思腆著臉去敲,一夜無話。起床後,唐妥開了門看見居延剛從洗手間出來,她已經洗漱完畢。唐妥問:“打呼嚕沒影響你吧?”

“還好,”居延說,“我還以為你跟阿拉伯人聊了一夜。”

唐妥就把玩笑繼續往下開:“我說夢話都用西班牙語。”

“我煮了早飯,一塊吃吧。”居延說話時背對他,正往自己房間走。

“不了,謝謝,”唐妥說,“我早飯都在北大吃。”幾個月來他都是貼完“尋人啟事”,順便在北大食堂吃早飯。

居延停住,好一會兒才轉過身。“別去了,今天風大,”她拐進廚房,“牛奶熱好了。”

吃完飯離上班還有一段時間,唐妥還是去了北大和清華。他堅持去做這件事,開始為了朋友,現在為什麼他也說不清了。居延都在懷疑它的意義,毫無疑問。早飯時她幽幽地說,謝謝你唐妥。有時候我自己也恍惚,我怎麼就到了北京。早上睜開眼我經常想,我可是在海陵待了整整九年啊,一覺醒來卻是在另外的地方。一個人。好多天了,忙起來我都想不起來去找他,可我來這裏是為了找他的呀。不找他,我在北京幹什麼呢?

“生活,”唐妥說,“像我一樣,像所有人一樣。把自己全部釋放出來。”

居延笑笑。“怎麼釋放?”

“你已經找對了路。”唐妥說,遲疑了一下,“我覺得他,對你,是場災難。別盯著我看。我說的是真心話。沒別的意思。他的陰影有點大。還好,你在往外走。”

居延不吭聲。唐妥一碗稀飯喝完了,她才嗯一下,說:“我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消失呢。”

“想不明白就別想。可能是煩了,想換種活法;也可能是不平衡;什麼都不為也沒準。這世上,有幾件事能條分縷析細細明明。”

居延歎口氣,看一隻麻雀落到窗台上。

“夜裏我又夢見了體育場,越來越不像了。”唐妥出門的時候說,“一個跟一個不一樣。我都不知道哪一個是真的了,甚至懷疑我去過那地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