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吃飽了,保長和老爺走進來。保長說,小二的生活,村裏做了商量,由村裏家家戶戶分攤。你盡管放心,你免了全村人的災,村裏人不會虧待他。
白老爺說,你走了,你家傳宗接代的大事就指望小二了,你放心,等小二大幾歲,我一定幫他娶一房媳婦。
和尚不禁想起死去的小女人,不要說小二,和尚見了女人,眼裏就浮現出小女人肚子上的那堆腸胃。小二總是躲著水埠, 他見了洗衣服的女人那些撏著的小腿,就會吐個不止。
保長說,和尚,日本人吃喝完,就帶你走。這會兒你受一下委屈。
幾個人押著和尚到了打穀場,將和尚綁在磨盤的石滾子上,綁的人怕和尚掙脫,綁了個“老頭推車” ,和尚的雙手一邊一隻綁在石滾子的軸把子上,從後麵看上去,和尚像是抱著石滾子,石滾子少說也有五六百斤,就是頭牛,時間一長拉著這石滾子也會吐白沫沫。村裏人圍了過來,見和尚這模樣都流淚。小二看見哥哥,瘋了一般撲上來解麻繩,和尚說,小二,我不能逃,逃了一村人就沒活路。正好這時日本佬來了,領頭的是個矮子,真矮,和尚趴在磨盤上也要順著眼才能看見那張臉,臉白,臉上長著細細的茸毛,嘴巴上一根胡須都不長,簡直是個女人。矮子一腳踹開小二,跟著又是一頓猛踹,小二哭喊了幾聲就沒了聲音。和尚急了,女人相的矮子竟然如此歹毒,他抱起石滾子朝矮子頭上砸下去,矮子倒下去,隻見身子,沒了腦袋。槍響了,和尚用力推-下石滾子,那石滾子碾在矮子的肚皮上,矮子的內髒從石滾子下麵湧了出來,腥臭,和尚閉上眼睛之前笑了,日本佬也是-樣的肚髒。
和尚的墳頭和爹娘﹑小女人在一起,葬的時候沒人哭喪,小二隻是淌眼淚,對死去的哥沒說一句話,自此見了村裏人也啞巴一樣不開口。但半夜的時候,和尚的墳頭上常常傳出哭聲。
叫一聲夫啊我的親夫,
你吃得九十九碗飯啊你力大如牛,
你種得九十九畝地啊你掙金掙銀,
你走了九十九條田埂你沒走完那一條,
你挑了九十九擔穀子你沒挑完那一擔,
……
詞是哭夫的詞,村裏人都說,那為和尚哭喪的是小女人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