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見周孝羽興致如此之高,也沒有駁她的理,一同拿起筷子吃起來。周孝羽自幼吃慣了宮廷裏的山珍海味,哪裏有機會吃過此等鄉野小食,不覺愈吃愈有味道。她忍不住疑惑道,“王將軍,你說這是你家鄉的小菜,敢問將軍祖籍哪裏?”
王佑霆未曾想能與周孝羽同桌吃飯,又聽她問及自己家鄉,一時手足無措,“家鄉?哦,小臣家鄉在榕州,離鹿陽不遠。”話一出口,才知多說了半句。為了掩飾倉皇之色,他結實的扒了好幾口飯,堵上了自己的嘴。邊上,綠蕊也使勁瞪了瞪王佑霆。
鹿陽,那是周孝羽的祖籍,也是她此行原本的目的地。卻因為莫須有的罪名,才淪落在這荒郊野外。想當年,她的太爺爺周汝昌以五十付鎧甲起兵,從鹿陽一直打到都城桐安,又經過三十載的大小征戰,才漸漸統一了國內各部,形成強大的普斯帝國。周汝昌一直感念家鄉人民當初的支持,每隔幾年都會從鹿陽提攜一批能人誌士,留為己用。對家鄉的封賞,也從未斷過一年。這個習俗,代代相傳,一直流傳到周慕泰,也就是周孝羽的父王。
周孝羽幼時常坐在周王的膝頭,聽他講太爺爺當年征戰殺場的故事。也一直對遙遠的鹿陽有著一份特殊的親近感,很早就想著能有一天踏上鹿陽的土地,走在鹿陽的街頭,看看這些和自己留著相似血液的同胞。這次出門,雖說是落了難,但一聽說是去鹿陽,路途清苦,卻自有一番甘甜。偏偏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行至半路,那惱人的病又呼啦啦的襲來。直將她的美夢斷送在這湘水河畔。
她兀自摸著胸口道,“鹿陽,鹿陽。願父王他們能早日平安的抵達鹿陽。”
王佑霆狠狠將那滿腮的飯團咽了下去,說道,“公主,您別急!大王也是情非得已,才下了那詔書的。當時全體將士……”
見他又要提及周孝羽的痛處,綠蕊急的踩住了王佑霆的腳。“呀!”王佑霆吃痛的一麵放下筷子揉腳,一麵愣愣的看了看綠蕊。對方一個勁的給他使眼色,他回頭一看周孝羽,唯見那珍珠般的淚滴正不斷滴落在碗裏,叮當作響……
發覺自己的失態,周孝羽抹了抹兩腮,紅著眼眶說道,“不說這個了。大家快吃飯吧,再不吃這麼些個菜就都涼了。”她還能說什麼呢?一朝病好,她就再也不是普斯國的金枝玉葉了。十五年的榮寵也已灰飛煙滅,母親,弟弟,姨媽,從此隻能在夢裏輕輕呼喚。父王,哥哥,隔著千山萬水,此生想要見上一麵,怕也是難。她就像從高高的枝頭掉落的葉子,陷入泥沼,就和做一團泥;飄落水中,便隨波逐流。此生的命運,任憑誰舍誰收,兀自飄零。
飯畢,三人來到帳外。此時的草原越發顯得蒼涼,滿天的星鬥點綴在夜幕中,為背井離鄉之人送去一點光明。聽說人死後都會變做天上的一顆星,那母後,永文,姨媽的那顆星會在哪裏呢?周孝羽抬頭左右尋望,隻見西天有三顆小星挨在一起,忽閃忽閃,像是在對她點頭微笑。是你們嗎?我的親人。她向著星星的方向跑了幾步,感覺更近了些。她默默看著那三顆星,歎道,你們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孝羽啊!讓我找出真凶,為你們報仇。也保佑父王能重回朝野,保佑我們父女團聚!
更深露重,三人隻能匆匆回營。王佑霆見周孝羽的神情平和了許多,遂問道,“公主可有何打算沒有?”周孝羽心內一驚,是呀!棲身在這方營帳內終不是長久之計,那左呼右應,眾人擁戴的公主待遇已是昨日黃花。便是眼前這二人,若不是“忠心”二字,也不是隨便可以差遣的。明日天明,隻要踏出這營帳,人生的航船便要轉舵。
要說眼下這打算,她還真沒有想好,“王將軍,不瞞你說,最近的變故一樁接著一樁,我又沒出過宮門,走到這一步委實也是聽天由命,將軍你見多識廣,可否指點孝羽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