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涼紀將手抬到頭頂,透過指縫去看天空。還是純淨的藍色呢,暮遲說是深藍,季寞說是天藍,那麼到底是什麼顏色呢,有什麼關係,反正都是藍。
唔……好象……已經很久都沒有看過這麼純淨的天了呢……
自從黑羽暮遲死去後,再也沒有人陪他看過天空。
回憶被時光侵蝕得麵目全非,他追尋了很多年的那個人,可惜不是她。
而多年前的那夜,在繾綣的星光下,名為黑羽暮遲的少女穿著潔白的病號服,裙擺在風中搖曳成蝶,她的微笑中依舊帶著令人望而莫及的不敢褻瀆的高貴與聖潔,喬涼紀卻還是發現她眼中那一抹融化不掉的哀傷。
她坐在醫院後花園裏的白色秋千上,安靜得像個天使:“涼紀……這麼晚了,謝謝你陪我出來散步。”
“你大半夜把我叫起來就隻是為了要感謝我嗎?”小小的少年坐在秋千對麵的石椅上,托著下巴,氣鼓鼓的樣子可愛的像隻甜美的小貓,他同樣身穿白色的病號服,隻裸露了白皙的手臂。
“涼紀,父親大人與母親大人一個星期後就要從日本來接我和季寞回家了……哈哈,不要擺出疑問的表情嘛,我就知道你會驚訝。”少女將白皙的右手輕輕地握住纏繞在秋千上的藤蔓,學著天使的樣子仰望星空,“我終於知道了,善本管家會允許季寞這種福利院的孩子進入黑羽宅的原因。”
“不是因為她和你長得根本就是一模一樣嘛!別人完全就無法分辨啊。把她當作你才讓她進入的,這樣的解釋更合乎情理的吧。”
“是啊,那麼為什麼會一模一樣呢……”少女微微的偏偏頭,看上去似乎十分快樂,“那是因為,季寞是我的姐姐啊……”
“……”
“的確是我的姐姐,是父母多年前丟失的孩子……喂,涼紀你怎麼又愣住了呢。很吃驚的是吧,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差點被那杯咖啡嗆死呢。”
“……不要隨便地說出死這個字。”
“……”黑羽暮涼深深地垂下了眼簾,濃密的睫毛卷曲著好看的弧線,“對不起。”
少年深吸一口氣,將手緩緩地覆上胸口:“不關你的事。”
微涼的夜風吹起了少年黑色的碎發,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好看的唇一字一句地說:“暮遲,我死了以後,記得要在我安眠的地方種上蒲公英。還有,別告訴季寞。”
“涼紀,我知道。”少女的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哭腔,但她仍舊讓自己表現得很堅強,她的後半句話說得很模糊,很像是個英語單詞,喬涼紀沒有聽清。
所以直到最後,少年也沒能聽清少女如此鄭重地說出的那句比生命還重要的話究竟是什麼。
她說:“不想讓你知道,TI--A--MO。”
VOL 7悲慟之城
在那之後,喬涼紀沉睡了整整六個月。不僅是因為黑羽暮涼在那晚給他灌下的安眠劑,還因為心髒移植手術消耗了他太多的血液。
黑羽暮遲是這個世界上最最愚蠢的騙子!
很久之後喬涼紀看了一部日本電影,女主角出身貴族,平日裏總是幽雅高貴不可一世的樣子,卻一直隱忍地喜歡著那個陪她玩捉迷藏的男孩子,很惡俗的是,男孩子喜歡的卻是另一個長相與她一模一樣的女孩子--她從未見過的姐姐,某天有個長得很像天使的男孩子不小心闖進了她家的花園裏,她裝作很喜歡那個少年的樣子,拚命地讓自己喜歡的男孩子看到她的心意,最後她成功了,男孩子牽起了姐姐的手,再也沒有看她一眼……
故事的最後,是在漫天雪白的大雪下,少女光著腳站在雪地中央,四周一個人也沒有,她的背影美麗得不成樣子。
鏡頭拉近,是少女緩慢的口型,無聲。屏幕下方有被水浸過的字體。
“我愛你,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知道。”
……
電影結束時周圍的人哭得一塌糊塗,喬涼紀沒有說話,他買了CD,看到光盤背麵清晰地寫著,編劇,黑羽暮遲。
他突然釋然。
但是這個,仍舊不是他與她的故事的結局。她被沒有像影片中的少女那樣幸運,即使沒了所愛的人,卻依舊還存在於這個世界。
黑羽暮涼死了。早就已經死了。
喬涼紀微微拉開衣領,白皙的肌膚上赫然有著一朵花的痕跡,他輕輕地哼唱起一首歌來,曲不成調:“傳說中被詛咒的孩子,身上刻上了花的烙印。蝴蝶會帶他回家的,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