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1章 司西平措(2)(2 / 3)

智美臉色一白,低頭不語。這時候,他聽見了梅薩的聲音。

梅薩厲聲說:“智美,把他拉上來!”

智美扭頭,瞥見梅薩站在身後,雙手緊握那把剛才被她一腳踢開的槍,槍口對著他的後背。

一陣悲涼襲來,智美仰望天空,失落地說:“梅薩,你忍心拿槍對著我?如果我鬆手,讓他隨風而逝,你真忍心對我開槍?”

他聽梅薩堅定地說:“我會的。”

“不要,梅薩你不要。”智美聽見香波王子在說,“我死了以後,你要幫助智美繼續開啟偉大的‘七度母之門’,千萬不要讓倉央嘉措遺言因我而毀。千萬!”

沒聽見梅薩的回答,隻聽見鐵器掉地的脆響,顯然是手槍從梅薩手中跌落了。

然後,智美聽見了梅薩的抽泣。他心中驀然一陣疼痛。

智美說:“梅薩,要是我被香波王子懸在牆外,你會不會用槍對著他的後背?”

梅薩說:“我會,我一定會。”

智美長聲歎息,說:“我知道梅薩不會撒謊,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然後雙手使勁,把香波王子往上拉著,一邊說:“香波王子你聽著,我救你,是不忍心看梅薩傷心,是要讓你死心,要讓你親眼看見你崇拜激賞的倉央嘉措遺言,是怎樣狠毒地詛咒了你狂愛的聖教。”

智美說完,走過去從地上撿起槍,裝進衣袋,扭頭就走,路過梅薩,他想說句話,喉頭哽咽,竟沒有說出口。

香波王子癱倒在邊牆下,渾身散了架一般。梅薩跪在他跟前,無比心疼地撫摸他,嘴裏呢呢喃喃,不知說什麼好。

廣漠的虛空裏,布達拉宮金頂風聲呼嘯。一隻鷹在盤旋,孤獨的姿影放任而輕慢,就像一個真正的神,從渺遠的天幕中窺伺著人間,慈猛之態,驕嬌可愛。天是藍的,雲是白的,好像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天是藍的,雲是白的。

香波王子眉頭緊鎖,目光如電地射向梅薩身後。梅薩追隨他的目光向後仰望,隻見經幡飄揚,兩個藏文字的“寂殺”在高原的罡風裏獵獵呼響。

當然,她也看到了手握經杆的骷髏殺手。骷髏殺手站在邊牆上,凝視著經幡上的“寂殺”,發出一聲無比淒涼的喊叫:“寂殺而歸!”

香波王子急切地喊一聲:“錯了!”

骷髏殺手在牆頭上搖晃,就要跳下去,突然又收回前傾的身子,瞪著香波王子問道:“什麼錯了?”

香波王子說:“‘寂殺而歸’錯了。”

骷髏殺手搖頭:“沒錯,黑方之主的密令,‘寂殺而歸’是我的命運,也是‘隱身人血咒殿堂’的終極傳承。見‘寂殺’而歸天,今天是我歸天的日子。”

香波王子搖頭:“不對,‘寂殺’就是無殺,佛有‘寂殺之證’,就是關於無殺的證悟。‘寂殺而歸’是遇到‘寂殺’而歸裏,而歸家,不是歸天。”

骷髏殺手還是搖頭:“不是歸家,是歸天。我有‘隱身人誓言’:‘要麼香波王子死,要麼我死’。我殺不了你,一切就結束了,家族的傳承、血咒殿堂的期待、修煉的圓滿,還有生命,歸天的宿命是擺脫不了的。”

香波王子說:“大錯特錯。既然‘寂殺而歸’是‘隱身人血咒殿堂’的終極傳承。那就是說,遇‘寂殺’而歸家的不僅僅是你骷髏殺手,而且是整個‘隱身人血咒殿堂’。既然‘隱身人血咒殿堂’都已經解散回家,你的‘隱身人誓言’就在‘寂殺’麵前自動廢止了。”

骷髏殺手沉默片刻,突然兩眼放光:“你說的是真的?你不騙我?”

香波王子說:“很久以前,伏藏者伏藏了‘隱身人血咒殿堂’,又在一代又一代的隱身人心中伏藏了凶殘和陰狠。想想幾百年前他們對倉央嘉措情人的迫害,看看幾百年後他們對姬姬布赤、仁增旺姆、伊卓拉姆、吉彩露丁、措曼吉姆、索朗班宗的手段,千刀萬剮也不過分。”

說著,他看看梅薩。梅薩點頭。他話鋒一轉,又說:“但你們也是人,是人就有佛心慈念。就像你,從北京一路追殺我到拉薩,為什麼總是殺不了?不是我命大福大,是你心懷惻隱。無論你怎麼喬裝強悍和凶殘,都掩飾不住你內心的軟弱和善良。即便真的殘忍,憑心而論,也都有一個理想支撐:護教護法。為了這個理想,一代一代的隱身人付出了最大的犧牲,那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和正常人的人性。在你,骷髏殺手,犧牲的就是你的家、你的愛情、你的格桑德吉。但是,一個宗教,如果帶給信徒的不是福分,而總是犧牲,信徒就有理由懷疑它存在的價值,所以隱身人必須回家。使命有開始就有結束,現在就是結束的時候,骷髏殺手,從你開始,‘寂殺而歸’!”

骷髏殺手熱淚盈眶,但仍然不想從牆頭上下來。他搖搖頭說:“可‘七度母之門’是倉央嘉措遺言……”

梅薩打斷他的話說:“你放心,‘七度母之門’開啟的當然是詛咒和羞辱,但你們用不著承擔,因為這也是當年迫害倉央嘉措情人的因果報應。”

香波王子立刻糾正道:“對不起梅薩,我還是堅信‘七度母之門’開啟的是光明,倉央嘉措遺言一定是給天下蒼生的祝福。骷髏殺手你聽著,這也是‘隱身人血咒殿堂’‘寂殺而歸’的最大理由。”

香波王子越說中氣越足,感覺已經恢複了不少,扶著梅薩站起來,向骷髏殺手揮揮手,高聲說:“恭喜你沒有殺死我,要是你殺死了我,警察會逮捕你,你就回不了家,最重要的就都要失去了,趕緊回家吧,愛人、兒子、爸爸都等著你,你家的牛羊、牧狗、香噴噴的羊肋巴、熱騰騰的酥油茶也都等著你。”

骷髏殺手擦了一把眼淚,淒惻地說:“我沒有路費。”

“這個容易。”香波王子說著,趕緊掏錢,把身上的錢全掏了出來,大致數數,不到六百塊,“不多,你都拿著,坐汽車回羅馬恩尼草原肯定是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