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嗜兵,方成盛名;故盛名,方不厭詐,兵不厭詐!兵不厭詐!………"我在唱,我的手又細又白,卻穩如泰山.勾著弦,宛如回到趙國王宮,我躺在贏政懷中,說著永不相負.兵不厭詐,情呢?盡釋前因.怎麼解釋?如何解釋?我不能葬送趙國王土.我更不願相信.贏政對我的愛,抵不過一個天衣無縫的騙局.若真有情意,怎會經不住一個詐字?若深愛了,便應該信到底,愛到底,千回百轉,不改心意.婉轉低訴,申明冤屈,是最聰明的方法.以心試心,妄求恩愛可以化解怨恨,是最糊塗的做法.我撫琴,輕笑.女人求愛,無所不用其極.我已聰明了一世,糊塗一次又何妨.最後一聲尾音劃過上空,盤旋在梁上依依不舍越顫越弱.我抬頭,看見紅薔一臉如癡如醉,已有兩滴淚珠綴在睫毛上."傻丫頭,有什麼好哭的?"我忍不住笑出來.紅薔舉手拭淚,不滿道:"都是姑娘不好,彈得那麼淒涼的曲子,倒來怪我."我皺起小鼻尖,露出幾分小女兒表情,"好好的曲子,聽在你耳邊,怎麼就變的淒涼了?"擱了手,剛要叫紅薔將琴收起,侍衛若然進了屋,道:"秦王說彈琴後,請將琴還回來,日後要彈時再借過來."我靈眸轉動,欲言又止,緩緩點頭道:"也好."叫若然收了琴,度到茶幾邊,將上麵的茶碗端起來送到嘴邊.紅薔忙道:"那茶冰冷,姑娘別喝,我去沏熱的來."上前舉手要接.我卻不理會,答道:"我剛剛彈完琴,渾身燥熱,冷茶正好."不等紅薔來到身前,將茶碗揭開,竟一口氣喝幹了裏麵的冷茶.若然剛把琴抱起來,想要阻止,也已經來不及了。時值寒冬,那茶冷得像冰水一樣,我自從出趙國以後,連番波折,身體已經大弱,猛然灌了一口冰凍的茶下喉嚨,覺得仿佛整個胸膛都僵硬了似的,片刻間連說話都說不出來.紅薔見她臉色有異,急道:"看,這可凍著了。"慌忙要尋熱水,被我一把拉住,輕聲道:“沒事,嗆了一點而已。”抬頭看見若然還抱著琴站在那裏,問:“怎麼還站著?快回去吧。晚了,秦王又要發火了。”若然贏了一聲,抱著琴跨出屋門,卻不朝書房走,在走廊盡頭向左轉了兩轉,剛好是我房間的牆後,贏政裹著細貂毛皮風,一臉鐵青地站在那裏。“親王,琴拿回來了。”贏政掃了那琴一眼,皺眉問:“她怎麼樣?”“臉色有點蒼白。”“胡鬧!”贏政臉色更沉:“要解悶,彈點怡情小曲也罷,怎麼偏挑這些耗損心神的金石之曲。”話沒有說完,重重哼了一聲。若然這才知道,那句“胡鬧”不是說自己,原來是說倩寧,暗中鬆了一口氣,又聽見贏政吩咐:“找個大夫來,給她把脈。”“是。”若然低頭遵命。 贏政心情看來很不好,鎖起眉心:"那麼一大杯涼茶灌下去,誰受得了?你去告訴紅薔,要她小心伺候,不可再犯."若然答應了,抬頭看見贏政的臉色,仍是烏雲一團.隻要遇上趙倩寧,秦王的脾氣便陰晴不定,很難琢磨.贏政下午依然回了書房.處理公務.但他今天不在那裏,而去了倩寧的屋後走來走去,聽到倩寧的歌聲如癡如醉.如果真的癡了,醉了,他該毫不猶豫繞過那道牆,跨進倩寧的屋子,把唱歌的人緊緊摟在懷中,輕憐蜜愛.他沒有.隻是站在牆後,聽她似無憂無慮的歌聲,聽她與紅薔說話.許久以前,他曾許諾,要在春暖花開時,為她折花入鬢.春何時來臨?入夜贏政仍然入了我的房.仍是毫取強奪的占有,仍是無動於衷的冷漠."秦王,"我在黑暗中看窗外天色,沒有一顆星的夜晚,冷而寂寞,我低聲問:"明天,大概會下雪吧?"贏政摟著我,似已睡去.我知道,他沒有睡,他隻是用冷漠來懲罰他懷中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