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不厭詐成盛名(1 / 2)

我插了一句:"仔細看過被砍過的樹沒?能猜測大概砍了多長時間?""被砍樹幹已經結交,看來至少是前天的事."我與他交換一個"果然如此"的眼神,咬牙道:"傳令!立即支起大鍋準備熬藥,你領一千精兵去霧雲林,將剩下的樹全部給我砍回來.""慢!"我揮手製止,徐徐道:"且不說贏政是否會在樹林埋下一支奇兵等我們自投羅網,就算真能集到足夠的樹枝,現在熬藥也來不及了.韓將軍,天將亮."往窗外一指,天已灰白."贏政未必料到我們能猜中他的毒蜂之計,毒蜂也未必收集齊全."韓將軍瞪著天,沉聲道:"隻要他不是今天攻城,我們就能趁其不備,大勝一場."我歎道:"贏政不會做冒失的事情,砍下蝶樹花一天半就可以熬出藥給士兵服用,剩餘的汁液用來引導毒蜂.蝶樹花前日被砍,到今天,他已準備齊全."韓將軍猛地一震,瞪圓雙眼,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聲音:"那我們該怎麼辦?"我沒有立即出聲,反而踱到窗前,伸手將原先隻開了一半的窗子推得大開,閉上眼睛深深呼吸早晨清新的空氣,待清涼空氣在感覺憋悶的胸膛中轉了一圈,緩緩睜開雙目,冷然道:"韓將軍不必擔心,我從北崖裏出發前就已料想到會有今天.曆來在沙場上和贏政碰頭的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除非他故意示弱."當年趙國邯鄲一戰的情景掠過腦海,我頭倚窗上,極目遠眺片刻,方徐徐轉身,悠然笑道:"不知這裏是否還能找出一把不缺弦還可以彈奏的琴,我突然琴性大發呢.""彈琴?""而且要在城樓上,贏政可以聽見的地方彈."韓將軍臉色大變,搖頭道:"姑娘雖然和贏政不是尋常交情,但如今兩軍對壘,開不得玩笑.姑娘出現在四周空曠立入敵人視線的城樓,別說毒蜂,恐怕贏政奮力一箭就能奪姑娘性命.他那三百石強弓的厲害可不是胡吹的.""我是主帥,又是軍師,韓將軍不依,我可要出動虎符了."我擺起主帥的架子,噗嗤一聲笑出來,韓將軍一臉嚴肅,又覺得心裏不安,軟聲道:"將軍定是受了王兄的囑咐,要處處照顧倩寧.何苦來由?若贏政真肯賞倩寧穿胸一箭,說不定對倩寧是一種難得的解脫呢."說罷跨出門來,嫋娜去了.秦軍中,士兵早已蘇醒過來.每人輪流到大鍋前仰頭喝下一勺味道不算太糟糕的草藥,各自集對列陣,刀刃在手.數十個圓鼓鼓的大牛皮袋子被贏政的親兵小心翼翼每人一個拿在手上,嗡嗡聲縈耳不去.另一隊人馬渾身包裹嚴實,正將才剛剛完工,上麵還黏著蝶樹花枝做的弓箭成批上鞍.他們將要執行的任務,就是將這些可以引發毒蜂狂性的蝶樹花射入城中.他們負責這個,這身上當然也不免沾上若幹超惹毒蜂的味道,雖然喝下可以預防毒蜂的藥,不過挨蟄畢竟不是好受的事,因素穿的嚴嚴實實,手腳鼻臉都用鐵罩遮擋.贏政帶著若然等一眾將領巡視一遍,查問各項事宜,直到再無紕漏,才返回帥帳."兵臨城下,她會在哪兒?"入了帥帳,贏政皺眉發問.眾將中隻有若然明白贏政的心事,卻也明白贏政不過是借此問疏解心中的煩悶,有關主帥的男女之事,最聰明的方法當然是和大家一同裝傻,便不言語,隻站在一旁靜候贏政發令.等了好一會,仍不見贏政發令,眾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人敢打斷贏政的沉思,都對若然猛使眼色.身為副帥,若然硬著頭皮上前道:"大王,時辰已到.""好,"贏政從沉默中抬頭,環視一幹心腹大將,從容笑道:"本王已經很久沒有嚐到滿懷期待的興奮感覺,今天卻是一個例外.當兵臨城下的時候,這場攻城戰或許會成為一場更有趣的戰爭,它也許是一個結束,也可能隻是一個開始,一切…………隻看城內的主帥是否值得本王全力以赴,不惜一切得嚐所願."眼中神光炯炯,喝道:"出發!"眾人齊聲稱是,帥令層層傳出,直達每一個鬥誌昂揚的秦國士兵.氣勢浩浩蕩蕩的秦軍,終於在短暫的休戰後,挾秦王赫赫之威,正式兵臨城下.戰鼓雷動.秦軍陳兵城下,整齊兵列,人人眼中冒出噬血的光芒,刀光閃閃,蕭殺氣盛,隻等主帥一聲令下.帥旗移動,號角長吹,洶湧的兵潮從中裂開一處信道,眾將簇擁著主帥出現.我在城樓上驟然眯起鳳眼.贏政,秦國主帥已到,騎在高頭大馬上,顧盼生輝,英姿颯爽,三招取敵人性命的寶劍懸在腰間,馬鞍上斜掛三百石強弓.隔著城門前荒蕪的空地,一個上瞧,一個下望,視線在半空中相遇,交擊出火花.難以言喻的激動,從足心湧向喉頭.他在前軍萬馬前從容不迫威風凜凜,我在城樓上袖起翩翩乘風欲飛.相視的電光火石間,我幾乎軟倒.手腳失去了力氣,身子像被抽幹了血似的,眼前一陣模糊,身軀微晃,暗暗扶著石柱,才搖搖欲墜地站穩.低頭,看不見兵臨城下,我眼裏隻有那雙眼睛,深邃得似要吞了我,灼熱得似要燒了我.不見血色的唇擠出一絲苦笑,何用千軍萬馬,隻是一個眼神,贏政已讓我魂飛魄散.我恨不得看清他每一根毛發,忍不住移前兩步."姑娘小心!"留下負責護衛在後麵小聲喚道.猛一回神,腳步才在高達數丈,毫無遮攔的城樓邊沿堪堪停住."姑娘?"我怔怔回頭,哦,我是主帥,趙國的存亡,都在我的一念之間.暗淡的眸子逐漸回複神采,移動蓮步,坐到早已預備好的古琴前.淨手,焚香,一絲不苟都做過,我淡淡吩咐:"傳令,依計行事.""是."城下,贏政的視線不曾離開城樓上單薄的身影.我什麼都不怕,一如他所想.還是那樣坦然無懼,偏偏一舉一動,弱不禁風中,帶著隻有我才有的堅強果斷.若然扯動韁繩,靠近贏政,低聲道:"大王,果然是她."仰頭看去,高高城樓上,一道纖柔身影."她猜到了."贏政沉聲道."是否立即施放毒蜂?"贏政正要回答,濃眉猛然一緊.錚!琴音,從城樓上飄然而來.短促一聲,急而尖利,淒然動人,像鎮尖刺進入人的心窩.贏政能叫心驚膽戰的虎目複雜地盯著城樓上的單薄身影,,驟然飛起,輕道:"弦斷了."錚!又一聲,淒厲更勝前聲."第二根."錚!"第三根……這就是你的敵退之計?我的倩寧."贏政定定注視城樓,心領神會的笑意從俊臉上一掠而過,舉手在半空輕揮,低喝:"傳令,退兵二十裏.""退兵?"若然大詫.眾將麵麵相覷,一起看向主帥."退兵."吐出兩個字,贏睜最後看一眼屬於他的女人,鞍轉馬頭."大王有令,退兵!""傳令,退兵!""退!退!"腳步轟然,秦軍潮水似的退去.贏政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麵,臉色如常,看不出端倪.若然忐忑不安揮鞭跟隨,也不敢貿然說話.贏政策馬奔了片刻,放緩速度,讓若然與他並肩而行."若攻城,倩寧會以身殉城.毒蜂放出,她勢必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