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氏曾是梁朝的皇族,有著經年的累世經營,而大長公主又是昭憲帝最疼愛的嫡公主,當年搬了半個皇庫陪嫁,聽聞蕭家有鳥獸園,更是眼也不眨地送來一批珍禽異獸,方有如此光景。
崔琬逗著赤尾孔雀的時候,忽然想起大長公主替她送行時隨口說的那句,“鳥獸園還是值得一觀的,叫大郎陪你去看看。”彼時她在為自己整理襟領,語氣甚是隨意,崔琬也沒有很放在心上,如今想來,值得外大母多說一句的,果然不可小覷呢。
那孔雀細細地啄著崔琬手中的食糧,不時抬起圓溜溜的眼睛看她幾眼,火紅的尾翼在地上輕拍著,一副享受的模樣。跟在她身邊的還有馴獸師,是個精瘦幹練的少年,他是個機靈人,幾番妙語連珠逗得眾人笑聲連連,見著孔雀這個樣子,忙殷勤道,“幾位貴人天人之姿,孔雀也能感受到這通身的福運,眼前這光景是要開屏了。”
“哦?開屏?”崔琬揚眉,又歪了頭仔仔細細把孔雀打量了一遍,那如火般熾烈的尾羽好像是沒有先前聚的那麼攏了,已是鬆鬆地散開,就等著時機一到,展開一片火海。
蕭成桉也有些詫異,“我曾見過一次,那日正好在莊林,經由你父親發現之後稟報上來的。如今也有這機緣麼?”
眾人皆被這番話引得興致勃勃,隻那孔雀溫溫吞吞,見這麼多人看著它,愈發有些漫不經心。馴獸師也有些著急,他看了眼不遠處的其他孔雀,突然有了點主意,“貴人們莫急,某有辦法叫它快些開屏。”說罷,翻過圍欄走了進去。
崔琬倒是不急,仍然很耐心地伸著手喂食,間或摸摸它神氣的小腦袋,隻是難免有些遺憾。心裏這麼想著,那絲遺憾總有一些從她眼裏透了出來,像上好的明珠蒙了塵,無端叫人心疼。有人慣看不得她失望的,不由上前勉力一試。
崔琬不期身旁有人靠近,隻聞淡淡琥珀冷香襲來,她側頭,恰能看見少年王爺俯身相就。他不知何時也取了把穀物,如她一般伸手投食,絲毫不介懷垂在圍欄上沾了塵泥的廣袖,神色閑雅,風儀高華。他雙目微斂,動作間有一縷發從玉冠中散下來,帶了些弧度地垂在臉頰,給那雪做的清冷眉眼增添了一絲繾綣。距離很近,她甚至能看到他纖長睫毛在眼下投的小片陰影還有白皙的臉上細細的茸毛。
孔雀抬起腦袋看了看他,卻不搭理他,繼續把頭埋在崔琬的手中啄食。豫章王似是毫不在意,崔琬倒有些替他尷尬,待自己手中的穀物被吃光後,也不去再取了,收了手將孔雀讓給他喂。
她正欲轉身,忽然聽到豫章王叫住她,“你看,要開屏了。”
身後傳來蕭二娘的一聲驚呼,隻見孔雀的尾羽正緩緩張開,似一張繁複綺麗的蜀錦在麵前展開,赤金交輝,濃到極處染了紫,深深淺淺,色澤鮮亮旖旎,豔美無匹。崔琬見過金翠彩尾的綠孔雀,卻是第一次看到這如飛鳳玉凰的赤屏,一時也有些驚住,美目睜得圓圓的。
崔璟輕笑一聲,“飛仙黼黻當如是。”
連同那馴獸師帶來爭豔的藍羽孔雀也不吝嗇地展開尾翼,一樣的光華璀璨,兩相輝映,仿能照亮整座後山。
穆崇光施施然負手站在一旁,這副光景,他並不陌生。就如明覺大師同他解釋的那樣,百鳥朝鳳,她有天生的鳳氣,站在天子旁尤勝。
他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旁人卻是喜不自禁。小女郎習慣性地轉過頭來和身邊的人分享這份欣喜,似是沒有料到身旁的人是他,明媚的笑意在臉蛋上僵了僵,複又舒展開來,她眉眼彎彎地對他說,“真是好看。”
什麼好看,他不知道,他隻曉得這是她第一次對他這麼笑,不是客套的,不是勉強的,不是溫婉卻疏離的,粉嫩的唇彎出俏麗的弧度,璨若寶石的眼眸裏透出晶亮的光,烏黑的瞳孔裏映出的,唯獨他一個人。
他禁不住也露出笑意,“隻此一景便不虛此行了。”他的五官本就精致,一笑起來真真如雲開月明,皎皎灼目,幾百裏的姹紫嫣紅山色湖光都被奪了顏色。崔琬晃了神,豫章王,真是集了聖人和蘇貴妃的優點,生的比女郎們都好看呢。
至日落時,漸漸起了風,恐女郎們受不住,原本在桃花澗邊炙烤用饗食的想法暫被擱置,眾人起身回程。盥洗更衣後,為了彌補未能野炊的遺憾,蕭成桉著人網了桃花魚,在餐室裏置上烤架,作室內的炙烤。廚房裏一並送來新鮮的羊肉、鹿肉等山間野味,顧及府上嬌客,俱細細地剃骨切片,抹了各色醬料,盛在乳白的瓷盤中擺成蓮花兒的模樣,滿滿一桌看得人食指大動。另一桌上有各類菜蔬、菌菇與瓜果,有全生的也有做熟的,端看貴人們的心情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