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為妻治病(1 / 3)

第一章、妻治病

第一節、沒錢住院

妻子病重,醫生讓住院,押金六千。韓其心一下沒了主意。

沒錢,隻好攜妻先回家。

妻臥床上露出蒼白的笑容,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然後靜靜地睡去。醫生說已經嚴重,再不治療恐怕要來不及,但是,錢……

妻的病痛是陣發式的,沒有規律,有時走著坐著都能疼得直不起腰,有時又跟沒事兒人似的;好像又有規律,時常半夜三更把人痛醒。他小心的守在床前,看著她熟睡的臉,默禱她今夜能夠睡個通宵覺。

六千塊,從何而來?他一個小小幹部,幾百塊的月薪,一家三口的生計本來就難以為繼,加之前兩年投了公家的套房,這兩年妻子老趕醫院抓藥治病,確是有家沒底,入不敷出。怎麼辦呢?他想到賣房;沒了房,他可以露宿街頭,隻要妻能好,可是他們的兒子呢,兒還那麼小,不能跟著他露宿街頭啊。

這些天,丈母娘老唉聲歎氣,老有些埋怨,怨自己命苦,怨女兒命不好。話雖沒有

說白,他仍能聽出那點怨氣裏的意思。那年,她女兒本來可以嫁一個姓錢的個體戶的兒子,媒人都說到家裏來了,看著一摞一摞那麼些聘禮,兩個老人喜得合不攏嘴,但是,女兒不願意。“衝他那模樣,正常不正常還兩說呢,他那叫錢多鋒的弟弟跟他長一般模樣,不也是不太正常嗎?”這點兒意思她沒出口,隻悶在葫蘆裏。

說到這錢多鋒也真是的,看人就直勾勾,叫人害怕。有個事不知是真是假,據說有次他表妹來,在他家的衛生間蹲小便的當兒,冷不丁衛生間的門開了,她還沒來得及尿完摟起褲子,就被這破門進來的錢多鋒從後麵抱起。“你要幹什麼?”她喊,“你瘋了,你瘋了。”其時家裏已經沒別人。“我要你,我要!”呼哧著,不管不顧地把她抱到床上。她在掙紮撕打中咬了他一口,他哎喲著鬆手。她沒命的逃,逃掉了一條長褲。這事兒後來“公審”,那長褲是不見了,可有她留給他臂上的一圈牙印為證。

你說這是人是畜?弟弟這樣,一個模子的哥哥能好到哪兒去?她不敢想,心下卻為此悶得不行,父母逼得越緊,葫蘆裏那點兒意思悶得越慌,至於悶出氣來:是我嫁是你們嫁?誰要覺得他好,誰嫁給他得了!父母見左勸不行,右勸不行,一咬牙,使了絕的,要逼他們生米煮成熟飯。那天,父母約那錢多鋒的哥哥來,這是父母最後的要求,說是“這次見麵後,你再不答應嫁,我們就不再為難你”。她隻好答應在家見。但是,她很快感到勢頭不對,母親像是很緊張,父親的神態也不對。果然錢多鋒的哥一到,父母就馬上把他們推進房裏,然後慌慌張張的關門。虧得她眼疾手快,一手抓住門板,卻被嘭的一聲夾在門框,她哇哇大叫,外麵才鬆了門。她哭著衝出家門,直衝到韓其心那兒,拉著拽著韓其心要跟韓其心出走。他勸她想明白嘍,她便罵他沒心肝,那時他剛有了工作,走是走不得的,於是,他把她藏起來。後來,還是叫她娘發現了,便拽她回去,鎖死在一間小房。然後他連夜偷偷地撬窗,把她“偷”了出來……現在,那個個體戶的兒子也成了個體戶,芒果種了上百畝,香蕉種了百幾十畝,發了,“錢都堆起有山高了。”丈母娘時不時在他耳邊嗡嗡。他也相信這個人稱“錢多多”的個體戶確是有錢,可是還單著身。知道文芳的情況後,錢多多願意幫忙,隻要她肯叫人家老娘一聲娘。這話是丈母娘捎回來給妻的,不幸讓他偷聽了,當時,他把一雙眼都閉死,隔著籬笆他聽到妻罵丈母娘多事兒。

叫他老娘一聲娘,是我媳婦你媳婦?什麼話!當晚,他和她吵了一架,結婚以來最大的一架,原因是該給兒子穿這件衣服,而不是那件。她發了很大的火,他也發了火。半夜,他一個人起來坐在黑乎乎的客廳裏麵愣怔,他感到自己的窩囊,是啊,他一個大男人不能救自己的妻子,人家卻能。既然人家能救妻子的命何必還在乎妻子去叫人家的老娘是娘、老爹是爹呢?他似乎有些想開了,可是依妻子的脾氣是永遠不可能的,她寧可去死。他從來都是她生命中的唯一,從來!倒過來,他卻不能說她從來都是他生命中的唯一,他愛過一個女人,在她之前。那女人很高貴,他的朋友都這麼說。高貴女人喜歡偎在他的懷裏呢喃,說他聽不懂的爛漫故事,然後撅著小嘴罵他傻,然後勾著他的胳膊逛街,一件一件地在服裝店裏給他試衣服。他愛她,他記得她講的一個故事,說是有一間紅屋子飄在半空中,住著兩個人。問,叫什麼屋?“屋就是屋,能有什麼名字。”他說。“愛情屋!傻!”一個指頭戳到了他的腦門。屋子飄啊飄,問,屋子怎麼會飄?“不知道。”“傻,那是兩顆會飛的心。”飄到一個甲天下的山水之地,問,什麼地方?他不大去聽這個故事,卻又怕她看出來會不高興,於是假裝想想,說:

“不知道。”

“猜猜喔。”她蘋果一樣的臉緋紅得好看。

“倫敦。”

“錯。提醒一下,國內的。”

“那,那,故宮。”

“咳!故宮哪有山水?”

他隻好搖頭,他的意趣全不在上麵。

“笨,是桂林!”一個指頭又戳過來……

她要他帶她去桂林。“剛剛才從中山陵回來,又要去桂林,我有幾個錢夠你折騰!”他不高興了。於是吵架,於是她含著淚走,嫁給一個當官的。出嫁那天,他哭了,險些為她殉情。

“雪靜!”這個名字連同那張蘋果臉在電擊雷鳴中破碎。也許,他命中注定是不能匹配高貴女孩的,貧窮如同一堵無形的牆,硬生生地隔開了一對有情人:他,韓其心,在牆的這頭哭;她,雪靜,在牆的那頭哭。無形牆的無情在於它能讓這頭的人聽不到那頭的人的喊,這頭的人看不到那頭的人的淚,於是喊夠哭夠之後,兩個有情人隻能相互背叛,各歸其命。雪靜找到自己的歸宿以後韓其心逐漸從一種情緒中自拔出來,但有一種情緒他卻如何也拔不出來,那就是對自己的恨。他恨自己窩囊,以致於女朋友要多走幾個地方的願望他都不能幫著實現。這種恨是痛苦的,它像一塊巨石重重地壓在一個男人的身上,使他難以喘息。

現在,這種痛苦的使人難以喘息的恨又來,他連妻子的住院押金都支付不起,妻的命岌岌可危的懸在了他這根細若遊絲的線上。“韓其心啊韓其心,你還像個男人麼?”想起雪靜的罵,他的心抽搐了一下,整個人又掉進自恨的苦痛的泥潭中。不能再想了,他覺得在妻麵前想另一個女人是對妻的背叛。妻的呼吸很均勻,他輕輕地把自己的手從妻的手裏抽出來,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妻的手放進他的手心裏……

夜很深很沉,周遭死寂死寂,一個五十上下的女人從一個熟睡小孩的身邊爬起,熟睡小孩就是韓其心的兒子,女人躡手躡腳地從這間房走到那間房,她想看看可憐的女兒。女兒躺在床上,表情痛苦的扭曲,顯然疼痛已經發作,但是,見母親進來,慌忙示意母親輕點兒。女兒的床前趴伏著女婿,已經睡著,女兒的手還在他的手裏,一動不動。“這是誰護理誰?”母親不聽女兒的,心裏暗道:這雙苦命鬼,窮鬼!一句聲,韓其心立即警醒過來,他大約睡過去不久。

妻疼得厲害,於是,連夜又送醫院,醫生說得住院觀察,他求醫生先安排住院,押金明天再交,但是,醫生不肯,說那不合手續。妻於是吊了幾瓶又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