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鋒一轉,說到了世界各國對敵國兵力的估計時,郭大使就很幽默的說:
“英美各國,就連軸心的德意以及蘇聯也在內,對敵人軍事力量的估計,決不會過高,也決不會過低,真正是估計得一目了然。因為小小的島國,實在是隻有這麼點勁兒。”
大使的說此話,當然並不是看不起敵國,實在是小人國的蝦兵蟹將,即使吃飽了泥土,膨脹堆疊起來,恐怕也高不過一隻象腿。這一隻象,或者說一隻睡獅吧,現在是已經被毒蟻瘧蚊輩吃血吃得有點在感覺著痛癢了。
我於是又問起了最近在這裏流行的一種謠言,說是英美可能出賣中國,或者會在遠東再演一次慕尼克悲喜劇的第二幕,大使笑著說:
“這謠言不可信的最確實的證人,就是敵國的少壯派軍閥,以及跟這些少壯派軍閥走的小胡子官僚。他們中間的老成持重,有遠見的政治家、經濟家們,原也有不少是想懇求英美出來對中國請和的,但英美到了現在,哪裏還會去理他們呢?”
我們談到了美國對遠東的態度的堅決,我們又談到了美國的實力的實在是雄厚。有人問起了美國是否將完全禁止煤油對敵國的輸出,大使說:
“在美國也有大多數主持正義的人士,在督促政府即刻施行這一種政策,這或許馬上是會得實現的。敵機的溢炸美國在我國的教堂醫院和船隻,以及無理而危害剝奪美國在華的權益,將逼使美國不得不向這一條路上走。這與納粹的不顧人道法理,而擊沉美國的商船羅賓摩爾號,將使美國不得不實行以軍艦護航,是一個道理。”
在總領事館的露台上坐著談著,我們幾乎忘記了是身在熱帶。我忽而記起了報館找我問大使的幾個問題,譬如“你對星加坡的感想如何?印象如何?”或者什麼什麼等訪問記的材料之類,自己倒反而覺得嗬嗬笑了起來。可是,我雖不這麼問,大使後來也說及了這回看了星洲的各處防務之後的印象。大使說:
“星加坡真可不愧被稱作東方的直布羅陀。我說這話,是指著‘星洲是安如磐石’這一點而說的。中國所說的‘泰山磐石’這一個空洞的形容詞,我於這次親自看到了這裏的海陸空的防務之後,才得著了具體的說明。這裏的軍港,實在是偉大,實在是堅固;而各種現代軍器的配備裝置,也實在是真周到。我雖則不是軍事專家,但我可相信,星加坡是最最不容易被攻陷的。”
最後由各人談各人想對大使談的話了,伯權先生就說起了僑彙的問題。大使對僑彙的一項,也是和我們的意見是一樣的,最好是請當局能將手續弄得更簡單,限製放得更寬一點。
大使對林文慶博士,談起了林可勝先生在中國的救濟工作;對黃兆皀先生問起了他的太太和小姐的近狀,黃先生已經做了外祖父了。我因為在吃飯的時候,和黃先生幹了幾杯“常納華克”,所以也放了膽,托大使去傳一句話,給在重慶的我們共通的朋友。我說:“王雪艇先生對我有點誤解了,所以要請大使去為我解釋解釋。”大使於踏進汽車之際,笑著回答我說:
“這當然不成問題,可是同時你也得循規蹈矩的做人!”
這句話說得在車邊送他的人大家都高笑了起來;大使是負起了國家民族的重任,在夜陰裏輕輕地和我們別去了。他現在已經安穩地抵達了重慶。
(原載一九四一年七月十一日新加坡《星洲日報·本坡要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