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莫再哭了。”何牢皺著眉,將衛意拉進懷裏,“知道你委屈。我會在阿母那為你講話。不過你自己也要爭氣。現在阿母麵子下不來,你收拾一下去給她賠個罪,阿母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給她留個麵子,便沒事了。”
這般的溫柔小意,在晨曦中,衛意不禁有些恍惚了。兩年前,她還在何家那個破宅院,漿洗衣服的時候,也是這麼個清晨,初夏的淩霄花開得正好。他騎著白馬忽然出現,高山仰止,帶著誌得意滿和勃勃生機。
她從未見過如此神色的男子,不同於家族裏那些唯唯儒生,他是那麼的神氣,那麼的恣意盎然,仿若天地間一切束縛瞬間都不存在一樣。
何牢就是這樣突然地回來了,帶給她滿心歡喜。
“若阿母,讓我交出管家之權呢?”衛意抽噎著,語氣裏帶著不自覺的撒嬌意味。
何牢有些煩躁,這等後宅婦人之爭實在不願再當個事,不過懷中的妻子談論這些“瑣事”,卻是比她一本正經地講述丈夫間的事情要可愛的的多。
何牢突地發現,這婦人此時顏色竟比衛爰的還要嬌媚幾分,許是少見的緣故。
“那便交了吧。很多世家都是婆母管家,你也正好偷個懶。”
衛意身體僵了一下,從何牢懷裏掙了出來,她知道何牢對這些婦人之事沒耐性,但他明明了解這管家之權對她來說是多麼重要,還這樣做。她心裏悲涼一片:肉中刺如何不拔?
“夫主若是已和老夫人說定,我自是不會討沒趣。賬冊鑰匙,我今日便交出。”衛意僵直了背,微微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沒有子嗣如何?
沒有寵愛如何?
沒有家族支持如何?
沒有管家之權又如何?
她衛意此生便是何牢的發妻!
若他還想在士大夫間自處,她衛意總有出頭之日。
她暗暗對自己說,指甲掐進手心,都感覺不到疼。
長長的甬道,仿佛望不到頭,她大步地跑起來,帶起風,割在臉上,才隱隱地疼。
她跑了幾步,停下,看著那枯樹後隱約的出口,痛哭起來。
那望不到頭的不是甬道,是她的未來。
跑啊!跑什麼跑!
現在看到出口了,你高興了?
可是你知道嗎?到那出口處你便要交出你現在的一切!
眼前再一次發黑,朦朧中記得:
淩霄滿牆的綠蔭下,
何牢跳下白馬,站到她麵前,拾起跌在地上的搗衣杵,動容地看她:“衛氏阿意?”
她揚起臉,迎著晨光,“夫主回來了。”
兀然被擁入懷,她聽他在脖頸處輕聲呢喃:“你也是世家女郎,何苦……”
“我不悔,你不是回來了麼?”
衛意醒來時,已在床塌上,綠珠連忙湊過來,一張臉似哭似笑,擋住了昏暗的燈火。
“你看你,像個花貓。”衛意眯起眼睛,不太適應光。
綠珠笑得眼淚掉出眼眶,“夫人,大喜!”
對上衛意迷惑的眼,綠珠指著一旁笑咪咪的大夫道:“大夫已經確診,夫人有了小郎了!”
她有了孩兒?
她有了孩兒!
衛意微張了嘴,吃驚地望向大夫。
“夫人的確有了身孕。”大夫確實了。
不比綠珠的喜極而泣,衛意喃喃道:“我有孕了?我怎麼會?兩年了,我都未有……”
“夫人出自名門,自小嬌貴。前些年勞碌些,身子自是受損,如今調理過來,有孕很是正常。”大夫也是了解傳聞的,細細給衛意解惑。
原是如此。並非她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