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衛意在何母那強撐著的倔強,一遇到親人,立馬化為無形,淚水漣漣。
“好孩子。”衛孚顯然也是消息靈通,世家即便落魄,也是具備一定資源。
綠珠見到家主,也是十分的義憤,“主公,何氏實在欺人太甚。他們也不想想,若非夫人,他們哪來今日的風光?”
“綠珠慎言。”衛意在何母口中是不知禮儀,但是未出閣前,能夠一而再再二三地議親,卻是因為她風儀出眾,極崇禮數。
衛孚苦笑道:“不怪綠珠。形勢所迫耳。當日,何氏為一雪前恥,逼我們獻上阿爰,我就該想到這一天。隻不過,看你為何氏做了那麼多,又極受何牢尊重,就沒有什麼準備。現在想來,卻是一廂情願……”
衛孚自責的聲音低低地敲在衛意心上,她終於痛哭出聲,“大伯,是阿意不孝,出閣還讓你操心。”
“莫哭,莫哭。”衛孚拍著她的肩頭,像幼時哄孩子一般,“事到如今,也不必管誰是誰非,總要過了這關才好。你可知,何牢回來向各家派捐輸的事?”
“莫非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衛意止住哭泣,紅著眼睛看向衛孚。
她回過味來,今日衛孚來的太快了,塢堡雖不大,但從得到她被何母發難的消息,再趕過來,按世家的風儀排場,也得半個時辰。莫非,衛孚其實是主動來找自己,隻是路上聽聞了這個消息。
“大伯,有話請直言。”
衛孚露出氣憤的神色,“我們衛氏隻是小士族,按理與現在塢堡內的張氏、鍾氏、林氏,該一均捐輸才是。更何況我們跟他還有姻親,送上了兩個嫡女。他竟然讓我們出的糧草是那些世家的一倍半!還利用現在羯胡威脅讓各世家交出武裝,由他統一調配。豈不是讓我等如魚肉?”
“大伯如何打算?”衛意也沒想到何牢竟然迫不及待要對世家動手了。世家有的是錢糧布帛子女,但也是難啃的骨頭。各府私兵雖少,卻也是野獸的獠牙。衛意跟他這兩年,從收攏流民到建軍塢堡,何牢幾乎事事與她商量,她了解他。何牢是個謹慎的人。他,為何如此?
衛意覺得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卻沒有抓住。
衛孚儒雅的臉上凶光一閃而逝,繼而又頹唐了,“衛氏決定輸誠。”看出衛意的驚愕,他解釋,“匈奴郝散部、北地馬蘭羌、廬水胡反,攻北地,太守張損之戰死。近期內,不可能有人來解豫州之困了。”
“戰局如此糜費?琅琊王,還有三定江南的紀瞻、顧榮,都有可用之兵啊,他們不來重奪洛陽麼?”
衛孚臉上痛苦的神色更濃,“傻姑子,你可知琅琊王不日已在健康登基。遷都後再回來的,曆代有過嗎?”
衛意被這消息擊中,痛苦之後便是慌亂。若健康日安,不願再北伐,那麼北地豈不是淪為胡人牧馬之所?膻腥之地?
“豫州近洛陽,劉豹的匈奴兵日夜巡邏,我等一出塢堡,恐怕就屍骨無存,家族覆滅。南渡之事隻能延緩。為今之計,唯有托庇何牢。”衛孚說完,仿若打了一仗,大汗淋漓。
衛意明白了,清涼的眸子盯著衛孚,聲音如同飄忽,“大伯的意思是?”
衛孚低下眸子不敢看她,“為家族計,阿意,你自請下堂吧。”
“主公!”是綠珠驚呼的聲音。
“大伯知道,如此對不住你,可,你要銘記,婦人出嫁後的地位是由母族的地位決定的。若衛氏避過此難,為你另覓良婿亦是可行。”衛孚見衛意不說話,以為她不答應,急急勸解。
“我很累,想休息。”衛意覺得喉嚨很幹,說一句簡單的話,都要醞釀好久的唾液。
衛孚露出失望的神色,吩咐綠珠兩句,便緩緩離開了。
衛意站在那,看門外衛孚漸漸遠去的背影,驀然地發現這個記憶中風度翩翩的背影,如今卻佝僂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