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珠。”
“夫人?”綠珠現在的臉甚至比衛意的還要白。
“我,該下堂嗎?”衛意的聲音輕輕的,輕輕的……
綠珠聽到了,但是她不敢,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假裝並未聽見。“夫人,奴婢扶你再歇息會吧。郎主還是很擔心你的。”
何牢?
我該相信你麼?
你心中的那根刺,到了拔的時候,你會猶豫麼?
衛意昏昏沉沉地躺著,從噩夢中醒來,已是月上中天。
“前麵有什麼消息麼?”她問。依何母無事也要鬧三分的性子,不可能就這麼放過自己的,況且還有何皿在。
綠珠答:“未有消息傳來。捂醜一直在甬道那邊等著,一有消息會立刻通知夫人的。”
捂醜是她院中粗使仆桑嫗的兒子,出生那年正逢饑荒,桑嫗怕沒糧食養,打算把他捂死,卻不想他命大得很,閉了氣,扔在街上,兩天後大雨卻把他澆醒了。衛孚聽說了,覺得很驚奇,便做主放了他這小兒的口糧,這才長大。
該來的,總會來的。衛意確定何牢現在肯定已經被何母拉著哭訴過了。隻是他現在不來找自己,是何原因?
他到底信了沒有?
他到底信了多少?
她了解何牢,何牢對事情的看法從來都是不偏聽不偏信,簡而言之就是認為任何事都是“一個巴掌拍不響”。
她,衛意,在何母口中害死他孩兒,苛待他母親妹妹,丟下他父親。
若她矢口否認,何牢是不會信的,甚至會把心再往何母那裏偏一偏。
一夜過去,衛意自半夜醒後就沒再合眼。
她不等雞鳴,便帶著綠珠下廚親手做了羹湯。
這是她的習慣。
做姑子的時候,晨起侍候家族長輩。出閣後,侍候何母、何牢。
今日,她不再去何母那兒,隻準備了何牢一人所食。
何母那裏已經是你存我亡的狀態了。
她此行,隻希望,何牢能看在她衛意這些年的作為上,對何母不再那麼放縱。何牢不是孝子,否則也不會一個人跑去謀前程,連個口信都不留。甚至臨走時還偷走了家裏所有的錢。
若非如此,何母和何霧當年也不會那麼困苦。至於何父,在何牢未發達前,為避賭債根本不會露麵。
衛意回想何霧昨日提到何父時的表情,都很是懷疑,何霧當年是不是故意扔下何父的。
“夫人,郎主讓你一個人進去。”何牢書房外的小廝攔住了綠珠。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衛意點點頭,心沉了沉。從綠珠手上接過羹湯,自己端了進去。
何牢放下手中反複斟酌許久的信,已故遼東郡公慕容涉歸之子慕容廆,竟然給他寫信請求結盟。這太好笑了吧?他何牢再不濟,與胡人交往,也隻跟有頭有臉之人,這慕容廆是誰人?更何況他剛與他叔叔慕容耐搭上線,又怎會和他這個被追殺逃亡的小白虜有什麼?
鮮卑不是一個民族,甚至也不是一個種族,隻是晉人習慣性地把鮮卑山上所有的部落統稱為鮮卑。其中慕容鮮卑、宇文鮮卑是白種人,又被蔑稱為白虜。
何牢扔下信,看向入門而來的衛意,見她臉色依舊蒼白,身形削瘦,但是一身雜裾素袍,倒是穿得不染纖塵。緩步而來,如閑庭漫步,這就是世家嫡女的氣勢。
他眯起眼睛,對比起他那個正宗妻子,現在的妾室衛爰來。衛爰更生動些,衛意更木些。衛爰更可愛更明麗些,衛意則嚴肅沉悶得多。
“阿意,你可聽過慕容廆?”何牢也不知怎地,出聲問道。許是這個小子太過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