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是劃給那些招募來的流民,供他們所居的。該是何等樣貌,衛好內心忐忑。
這些流民,她隻花了很少的錢帛就招了來。何牢也是個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的,這才統帥了他們。其實她聽說在更北方,那些流民在朝廷征剿和胡人肆虐之中,成立了乞活軍,即是沒有糧草,沒有據點,沒有任何道德操守,隻要給口吃的,上刀山下油鍋,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都能做!不少南逃的世家都覆滅在他們手上。
很是可怕。
衛好戴了頂婢女的幃帽,遮住臉,忐忑不安地從城北走到了城南,這是兩個世界。
與城北的巍峨屋脊相對的是城南的草泥房,沒有窗戶,沒有門。
與城北鮮衣怒馬的肆意貴族不同的是城南一個個麻木的表情和幹癟的身體。
衛好在汙水肆流,汙臭漫遍的街道上行走,終於還是不顧禮節地,提起裙子,不時跳躍幾步,跨過那汙跡。
卻聽一聲“嘿嘿”如同烏鴉。
衛好一嚇,看向那人,隻見一個黃牙醜漢頂著雞窩一樣板結的頭發,衣不蔽體,站在汙水裏衝自己惡狠狠地揮舞拳頭。
衛好嚇得“哇”地叫了一聲,轉身撒腿就跑。
跑著跑著,衛好停下了。
她不能這樣被嚇走!
她死都死過一次了,還有什麼好怕?
怕的是大仇未報,沉冤未雪!
衛好握緊拳頭,走了回來,果然那黃牙醜漢愣了一下,繼而向她走了過來,作勢要掐死她。
衛好忍著看到這醜漢惡心下、體的嘔吐感,朝醜漢身後的破廟大喊一聲:“我有糧食,有很多很多糧食,讓你們吃到撐還拿不完的糧食!”
她記得何牢提過這個破廟,是流民平日聚集的地方。
果然,在衛好一聲“糧食”的喊聲下,從破廟裏嘩啦出來無數的“乞丐”,人人睜著一雙無神空洞的眼盯住衛好。
衛好微微瑟了瑟身子,鼓了勇氣,道:“你們給何將軍當兵不就是為了吃嗎?可是,你們的父母、妻子為什麼都餓死了?隻剩下你一個了呢?”
無聲的死寂——
隻那空洞的眼神帶著憤恨和怒火交織住衛好。
這個女人說些什麼?她不要命了?自己這些人可以把她撕成碎片!——所有人都是這麼想。
衛好卻笑了笑:“何將軍告訴你們因為糧食不夠吃,所以你們的父母妻子隻能放之在城外自生自滅。要麼餓死,要麼被石勒的羯胡兵吃掉!”她感受到四周的怒火,此刻卻毫不害怕了,“但是你們被騙了。何將軍有很多糧食,他的糧食比任何一個世家都多,他隻是不想救你們的父母妻子。對何將軍來說,他們是累贅,他隻想叫你們給他賣命!”
衛好這句話說完,四周果然嗡嗡四起。
她知道,何牢與這群流民之間的關係並不像世人想的那麼密切。的確何牢善交往,會打理下屬,但對於這群流民來說,何牢更像是一個生意人。這群流民在招募的時候,各個拖家帶口,人數多達十幾萬,隻有三萬的青壯被何牢留下,剩下的人,被何牢以糧食不夠打發掉了。何牢與三萬青壯達成協議,會在糧食富餘的情況下接濟這些老弱。可惜,直到這些人死光了,何牢都不曾糧食富餘。
“你這姑子是何人,說話如何可信?”有個人甕聲甕氣地說。
衛好等的就是這句,她嘴角泛出一絲冷笑,“何牢妹妹——何霧的居所有個地窖,裏麵的糧食堆成了山。”
衛好沒有欺騙,何霧那裏的地窖的確有很多糧食,都是何母藏的。自從重新過上好日子,何母像是特別恐懼那段缺糧的日子,每天哪怕自己省著都要往地窖裏儲藏幾十斤的糧食。日積月累,現在該是很多了。這個秘密隻有她們母女與自己知道,畢竟這在世家中傳出去很是丟臉。
“此話如何可信?將軍妹妹的閨房我等又如何得進?”又有人心動了,喊。
衛好笑道:“何霧居所一個偏僻處有一狗竇可通人。”